眼下的场景比较奇怪,砸东西的人是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女生,言炎则一脸没事人的模样,屈膝靠坐在窗台上,单手撑腮看好戏,头上没有缠纱布,也没有缺眼睛少鼻子,除了穿了一身病号服,实在看不出来他有哪里受到了伤害。
邵一乾打个响指,言炎跟个人形树懒一样慢悠悠地看过来,眯着眼盯着他打量好半天,随后伸长胳膊去够眼镜盒,特别斯文地掏出一副眼镜架到鼻梁上,突然就不笑了,似乎被雷劈了一遭似的,又慢腾腾地开始倒带,把方才的动作倒着演了一遍,还补上了一个新动作——他向后靠在身后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了窗外,仿佛看见了什么格外糟心的玩意儿。
邵一乾眼皮跳,心说这仇记得,时间可真长。
他先制住那个发疯一样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搞破坏的女生,抓着她手腕把她请了出去,随手关上门,隔绝了一**探视的目光,然后脱了外套,卷起衬衫袖子把一地的玻璃渣子都集中到了垃圾桶里。
医学院这边出手真豪气,把言炎安排在一个vip里,各种物资一应俱全,和一个卧室一般无二。
他把地扫了两遍,确定没有碎玻璃渣漏网之后,走过去靠在窗台上,抬起手,不知道该在他身上哪里拍两下比较合适,于是手抬到一半,在空中急刹车,又恢复了两手抱胸姿势。
“耳朵没事吧?”
“你怎么来了?”
邵一乾最后选择拍了拍他的小腿,怕惊动什么似的,轻声说:“下来说话。”
言炎听完后半天没动弹,但最后还算配合,十分金贵地放下一条腿,双手一撑窗台落到地上,就站在离他一臂之距的地方,没话找话似的回了一句:“下来了,说吧。”
这些年一直山高水远的高材生变得有些陌生,个子更高了,嗓音低沉,眉眼被岁月盘磨出一簇锐利,右耳的耳垂上并排扎了两个耳洞,只分别扎了一根透明的彩色塑料棒,防止耳洞长住,除此之外,他还挑染了两簇奶奶灰的发色。
反正他的全身上下都在散发一种“本少爷很难搞”的气息。
邵一乾有一瞬间失神,这还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人吗?他所熟知的那个孩子,眼睛里的温暖是藏不住、也从来不屑于隐藏的,可眼下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生人勿近,违者格杀勿论,叫人十分捉摸不透。
忽然觉得对不起他,亏欠了他,和岁月这个害人不浅的东西,联起手来把他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于是他说话的时候越发显得关怀备至:“怎么没见你戴助听器?”
言炎微微侧过头,视线跟他错开来投在窗外的高楼上,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想戴了,吵。”
邵一乾点点头,十分大人不记小人过地重新起了个话茬,以挽救冷场:“刚才的女生是?”
言炎答得很快,但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或许是楼下装修的声音,有很吵吗?”
邵一乾愣了,蓦地心凉了一截,拽着他病号服的衣领,贴在他右耳朵上胡乱说了一句话:“混账东西!”
言炎眼神里骤生的茫然根本没能逃出他的眼睛,他掩饰什么似的眨眨眼睛,戏剧性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保持了彼此之间该有的安全距离,语速飞快地说:“你怎么过来的?吃早饭了吗——”
太倒霉了,病号服太宽,往后退的时候脚后跟踩到了裤脚,毫无悬念地一**跌在了床边的地板上,把病床推得往里挪了好几厘米,皱着眉“嘶”了一声。
邵一乾不由自主地伸长胳膊把手贴在他脸上,只觉胸前闷闷地疼,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乖,说实话。”
言炎全身狠狠颤了一下,狼狈地抬起头看着他,瞳仁里淬出一丝狠戾,只是一刹那又回归波澜不惊,一伸手就叠在他手背上,手指见缝**针地填进他的指缝里,把他的手死死握紧了,似乎觉得不恰当了似的,又飞快松开,轻描淡写道:“聋了。不过不用担心,还有一个耳朵好使,等过几天习惯一个耳朵听声音,就会好很多。我们学校耳鼻喉很厉害的,它下的诊断没有哪家医院能推翻得了,所以……”
邵一乾保持着弯腰伸胳膊的姿势,低头看他:“所以什么?”
言炎讪笑:“……我不需要人陪,更何况你在这里也帮不上我什么忙。”
邵一乾不知为何有些小火上头,心想**脆一走了之,这热脸贴冷**的活,谁爱**谁**。
他就这么想了想,过了一把**瘾,然后又分外有耐心地提起裤子蹲下来:“我要人陪行不行?我远道而来的,连你们学校都没溜达过,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言炎磨磨蹭蹭地取下大衣,直接套在病号服的外面,似乎拿他没办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道:“可惜了,要是早些年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夜里做梦都能笑醒。走吧,我请你吃早饭。”
邵一乾没应声。
离开医院,马路对过就是言炎他们学校的学生公寓。布局耐人寻味,地下负一二层是学生食堂,一二三四层是教室,五六七八层是男女混寝,九十层是学生自习室,吃饭上课晚自习方便到死。
所谓的男女混寝是指楼道里一半是女生公寓,一半是男生公寓,不要问为什么不是各两层楼,这个原因恐怕只有后勤人员知道。
言炎带着他下到负一层,特别豪气地把学生卡递给他,跟富豪带小密去国际商场扫货似的,财大气粗地说了俩字:“刷吧。”
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