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绾柔声说:“快进来吧,我已备了些菜。”声音听着清凉如水。
接过尚瑶手中的布袋,孟绾继续去整办晚饭。
尚司瑶没先急着进屋,而是去给院里的花浇了些水。等她收拾完,饭菜已端上了桌,不过是清粥和三样小菜,唯一的荤菜便是那半爿白炸春鹅。
吃完,收拾好桌子,孟绾走去房内。
“明天出门,戴着这个,会方便些。”出来时,孟绾手里拿着顶帷帽,是新做的,帽子用细竹条编成,极精细,里外蒙了层浅绿的细绢,绣着一圈柳叶纹样,帽檐下一圈浅青的纱,柳池清烟一般,好不爱人。
“绾绾,你的手真巧!”尚司瑶叹笑着,眼如弯月,显然很是喜爱,不禁在孟绾唇上轻轻一吻。
孟绾脸色羞红,别开脸道轻声道:“你的绣作不也很好?”
尚司瑶不禁得意一哼:“那是!”
慢慢的,夜色渐浓,洗浴过后,两人来到卧房,尚司瑶将油灯轻轻搁在床头的桌上。脱掉外衣,露出底下贴身的白汗衫,洗浴后淡淡的香气在夜色中缠绕,所触到的肌肤也格外绵柔温热。
尚司瑶清咳一声,说起今天的见闻。
“今天我去买鹅的时候听店里几个客人在聊襄阳的事,范文虎又打了败仗。”尚司瑶有些恼,“朝廷可是派给了他十万大军!”
孟绾轻轻抚上她的手,散去她的不安和焦躁,柔声道:“此战从开始便已定输赢,那范文虎
败仗屡屡却还是官居高位,想必不仅是官场中的老油子了,在他之上,显然还有人保着他。”
“….可恶…”
“且先不说朝中阴私丑事,你看那范文虎过去作为,贪生惧死又好大喜功。这次援襄樊,只怕是他贸然出击,而后又似往常般临场畏敌,独自不战先逃。只可惜那十万军士性命…..”言及此处,孟绾不仅轻叹一声。
“哼!我若是个男儿,便参军拜将,就算是千刀万棍,也定要杀了那些赃官!”
“。。。。。你我本是女子,现想这些也不切实际。往日在家,看哥哥们或是习武功,或是研试贴,只为报效家国。心中亦是热血腾涌,但却只能幽居闺阁,学些琴棋书画,待人接物之礼。这世道对女子向来不公,在这乱世,你我护好自身便好。”
“。。。。。”尚司瑶身量比孟绾矮了小半个头,她一低头,刚好把头埋进孟绾怀里。
此时孟绾心中亦是杂然百味,她慢慢放松身体,思绪飘远。
她孟氏一族原是孟子后裔南支,祖父吉国公孟珙,一生戎马,复襄樊,灭女真,逐蒙元,为赵氏江山立下不世之功。
可到底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急流勇退,似乎才是在皇帝的猜疑下保全一家的唯一办法。
父亲孟之经便只做了个小小的州官,伯父孟之缙也只是个大学士。
而她因是女儿,自小便只能幽居在家,在母亲的要求下读书习礼、练琴学画。
从小到大,她就没出过几次家门,如有守着一口枯井,寂寥冷落。慢慢的,她的想法也比同龄的女孩子成熟,事事在行动之前都思虑已罢,但她明白,她其实失去的更多。
就算是亲友朋戚的称赞,也只是让她心中的无奈与涩然愈发厚重。
但尚司瑶不同。
孟绾把头轻轻的挨在尚司瑶头边。
尚司瑶比她小一岁,家里世代经商。因是家中最小的妹妹,父母对她都十分溺爱。她又生得那么伶俐,邻里无不喜爱。
在遇到她之前,她的生活是那么快乐惬意,自由自在。
而自从家中出逃,从临安来到扬州,却只能和她一起过着这种清贫俭淡的生活,还得时时为无止无休的战争而担惊受怕。
思及此,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涩和怜惜。
孟绾低下头,在尚司瑶耳边柔声道:“人之一生,很多事情无法如愿,但并不是教我们不去追求,而是尽最大的努力去过好这一生,不为得失灰心,也更不为人力不可及的事而烦忧。”
“。。。。。”没有回应,孟绾以为她已经睡熟了。
她撑起身,帮她掖了掖被子才又躺下。
良久,孟绾快要入梦时,听见尚司瑶低低的问道:“那你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吗?\;你会吗无论怎样的苦难?
孟绾抬手,紧紧的抱住她,声音柔和却坚定:“我会,永远都会。”
冬月
鹅毛般的雪下得漫天漫地。
营帐内,火盆里的木炭燃烧着,温暖了整个房间。
李庭芝坐在太师椅上,独自思虑着。已是不惑之年的他的五官犹如刀削,最为突出的便是那高耸的眉骨,左脸上一道长疤,加上渐渐爬上面颊的皱纹,使他的面容第一眼看上去教人有些害怕。
二十二岁那年,他得到孟珙的赏识,终于得到了报效家国的机会。虽是主管文字事宜等的文职,他亦兢兢业业,最后他抓住机会,从蒙将李璮手中夺回涟水三城,得到理宗的重视,当上了两淮制置司事,并兼任扬州知州,终于夙愿得尝,扬州也在他的治理下,从水灾和盐困中挣脱出来,欣欣向荣,恢复了繁华与生机。
手里的铁球被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而他仿若未闻。
皇上以他为京湖制置大使督师入援襄阳,而不知又出了何变故,竟任命范文虎担任福州观察使,军队也都得由他统帅。
而现在局势愈危,他却整日带着漂亮的小妾,走马击球在军中作乐。任他多次想进兵,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