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和顺了一辈子的母亲终于爆发了,门外传来她尖厉的哭骂:“江成辉,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昀昀年纪小不懂事,他霍景行也不懂吗?你儿子被伤成这样,竟然是他活该了?你眼里就只剩下那点破生意吗?你还配当一个父亲吗?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我和昀昀一起死了干净,省得……”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拉开门,木着脸:“妈妈,别说了……我没事,真的。”
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我,一秒钟后反应过来,扑上来捉住我的手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然后眼泪又掉下来了,一面哭一面说:“宝宝,没关系,妈妈找人替你办手续,我们去美国念书,马上就走……”
我把母亲抱到怀里,就像小时候跌疼了她抱我安抚一样,忍着心头一阵一阵抽搐的疼,低声附和道:“好的,妈妈,我都听你的。”
我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她生我时大出血,摘除了子宫才保下性命。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感到遗憾,但至少在我面前,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表现出一丝一毫。
江氏伉俪鹣鲽情深,是人人称羡的爱侣。
母亲说到做到,即刻安排起一切。我除了被拖去做一些必要的露面与签字,其余时间全部躲在家里哪也不去。
看得出来,母亲对我的沉默与萎靡十分担心,但是一字不敢再提,只是约束着全家上下三缄其口做出一切如常的样子,生怕我再受到一点点刺激。
出于种种顾虑,他们决定把这件事情咽死下去。经过书房时,我无意间听到母亲抽泣着低声对父亲说:“……昀昀还小,这种事情闹出来不过两败俱伤,徒然成为丑闻话柄,便是打落牙齿也只好和血吞了。昀昀才十八岁,以后的路还长呢,过个几年,等他懂事了、想开了,也就……”
父亲没有作声。母亲继续道:“我知道,你与霍景行多年知交,生意上也多有牵扯,可眼下出了这种事……”
许久,我才听到父亲嘶哑的声音:“我明白的,秀芝,你放心。”
我默然片刻,悄无声息的转身走开了。
很快,我便明白了父亲所谓的“放心”是什么意思。他下令结束与霍氏的生意往来,除了已签署合同的、已在进行中的项目,其它全部取消。好几个正在接洽中的、甚至比稿中的项目都被喊停,让不明就里的双方职员们一头雾水措手不及,在业内也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霍氏这块蛋糕一向诱人,只是江家凭着人情牌这个几乎是公开的秘密,多年来一直拔得头筹,如今忽然一朝变革,外界纷传江成辉与霍先生不知为何事翻了脸,于是一众竞争对手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父亲这段时间变得非常忙碌,早出晚归,家中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记忆中,自从生意上了轨道,他已经多年没有这么拼了。从陈助理那边零星漏出的只言片语里我才知道,由于主动放弃了霍氏这个最大的客户,业务收入大幅跳水,需得重新开拓许多新客户来弥补这百分之四十多的生意。是以父亲日日在外拜访客户高层、洽谈订单,几乎宿在了公司里。但如今这等行情下,十单生意能成一单已可庆贺,何况重新开荒?父亲那边进展的并不顺利,已经开始有心态不稳的员工担心起年底花红、流露出往外跳槽的心思了。
送走回家拿文件的陈助理,我脚下仿佛灌了铅,一步一步挪回自己房间,盯着洗手台镜子里那个苍白瘦削的、死气沉沉的人,自言自语道:江昀,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霍景行也说,昀昀,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霍景行。
霍景行!
我抬手,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
母亲回家后,被我脸上红肿的指痕吓坏了,以为又遭遇了什么不测,差点拨三条九。我好容易才安抚下她,让红姐给她煮了碗杞子茶定神,她坐在沙发上,眼泪汪汪的喝,一面抓着我的手不放。“宝宝,你答应妈妈,要好好的啊!”
“妈妈,我听你的话。”我把她的手掌贴到脸上,细声哄着。
正上演母子情深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不速之客。母亲一听到“霍景行”三字,立刻睁大双眼,死死握住我的手,仿佛刺猬根根竖起棘刺,厉声道:“不见!”
可是,人已立在门口。
红姐为难的转身:“太太……”
我怔怔看向门口,熟悉的黑色长大衣,一身的凛冽,眉宇间却有些憔悴的样子。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在掴伤上驻足了一秒,然后极细微的皱了下眉,随即转开了视线。
我贪婪的看着他,满心酸楚,爱恨交织。是的,爱恨交织。我的国文学的并不好,我想不出其他的词汇来了。
母亲一把将我拖到身后,喝道:“昀昀,上楼回房间去!”
“妈妈!”我犹豫了一下,小声央求。
“上楼!”母亲是真的发怒了,用力推我一把。
我猛然惊醒,羞愧难当的垂下头,转身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母亲冰冷的声音:“霍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今日外子不在家中,请恕不便招待。红姐,送客——”
霍景行低沉的声音响起:“秀芝,抱歉冒昧打扰。我来看看昀昀是否好些了,另外,听说成辉最近断了与霍氏的生意往来……他不肯见我……在商言商,其实……”
母亲的声音里憋着怒火,高了八度:“红姐,送客!”
我轻轻阖上房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