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放下了。”
我问和尚:“皇上的东西你要不要?”
和尚转了转眼珠子,说:“哪个皇上?”
我说:“现在的皇上我也没有,只有以前那个皇上的了。”我慢慢展开帕子,给他看里面包着的水头足得跟淌似的龙凤玉佩,和尚眼睛都直了,道:“多、多少钱?”
我说:“降价大甩卖,不要一千两,不要九百两,只要八百九十九两。宫中御物带回家,传子传孙延年益寿。”
和尚摸摸光头,若有所思,道:“这可是御物,要惹麻烦的。”
我用胳膊肘撞撞他:“你都是化外之人了,能有什么麻烦,这成色,你世上还能找到第二块?”
和尚说:“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我朝天翻白眼:“你蒙谁呢,你这么多年不事生产的,那点香油钱能养得活你?快把压箱底的钱拿出来,你想想,你哪天圆寂,金银财宝可是带不走的,这玉,吸收天地精华,龙气熏陶,说不定有多少灵性,好歹能陪葬吧?”
和尚被我说得蠢蠢欲动,道:“你,你看在我们的交情上再少少?”
我手帕一盖,道:“我还不够少吗,算了,你不买,买的人可排着队!”
“诶诶,慢着!”和尚忙不迭地掏包了。
我揣着一千两顺着渭水而下,靠岸买米面菜酒,其余时间都在船上,阿毓还不太能走动,天气好的时候我抱他出来晒太阳。小安坐在船头,用我给他折的柳树枝作鱼竿钓虾。路过钱塘江,周围游船多了起来,突然有一艘小船靠近我们,上面有一个年轻人,一身江南这边渔家的短打,道:“几位公子,我们家主人想请您几位过船一叙。”
我皱了皱眉,道:“您可是认错了人,我们从沧州来,不是本地人。”
对方依旧含着笑,道:“我家主人说是您的故友。”
我听着更不对,道:“你家主人姓什么,是做什么的?”
小伙子道:“我家主人姓林,是当地的父母官。”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就跟你家主人说,我们船上有病人,行动不便,叫他自己过来吧。”
小伙子领命回去了,不多时,一艘小船游了过来,船篷帘子一掀,果然是林文定。
以往见他,我们都是堂皇威风的天之骄子,如今他荆簪布衣,我蓬头垢面,真是世事难料。我搭把手让他登船,他一上船,眼睛一红,就要去跪阿毓,我连忙拉住他:“别别别。”
林文定哽咽着垂着手站着,嘴动了动,才说:“……大人……”
阿毓勉强支起身子,道:“你,你不要太拘束。”
林文定嚎啕大哭,道:“我,我知道大人您还安好,便心满意足了。”他执着阿毓的手直掉眼泪,道,“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身子可好些了?这山高水远,大人一定吃了许多的苦吧?”
阿毓按了按他的手,道:“我一切都好,有宋轻在,没事的。”他扭头看了看我,继续低声同林文定说,“你为何又在此地?”
林文定眼泪吧嗒吧嗒地掉,道:“您是不知道,我原以为走了个佞幸宋轻,皇上身边能安生一点,没想到来了个更大的奸臣陆昭明!新皇登基,让我继续做右史,我气不过,要挂冠而去,陆耀阴险狡诈,他向新皇进言,不肯放我回乡,于是我只好主动请旨,做了这里东十里清河县的父母官,这才得以脱身。方才与手下游船,忽然见着了宋兄,料到大人您一定在此。原以为此生此世都见不着大人了……”
阿毓听得心下触动,伸手给他擦泪,道:“难为你了。”
林文定摇头,道:“能曾经追随大人左右,在下已经死而无憾。”
阿毓苦笑,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我都好好活着,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且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吧。”
林文定好不容易止住泪,又细细问了我们出了宫之后的经历,听了长舒一口气,道:“真是老天保佑。”
我道:“阿毓吉人自有天相。”
他连连点头称是。
阿毓又问了永安公主可好,林文定说新皇上寻遍全国的名医给永安公主治胳膊,只是天不遂人愿,那胳膊怕是不好了。不过新皇上放了话,永安的嫁妆丰厚无比,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阿毓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赏给她的鹿苑,她还喜不喜欢。”
故人新景,我们对望着,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只叹人世茫茫,飞鸿雪泥只在一眨眼。
烟波浩渺之间,有莲女采莲蓬,堆满了一整条柳叶舟,经过我们的船,见着了林文定,渔歌唱得格外大声,林文定脸红了又红。我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抛给那几个莲女,对方含羞地嘻嘻笑着,朝着我们的船抛了几个又大又结实的莲蓬,砸得小船在碧波里晃荡不止。
我递给林文定一个,小安一个,自己拿了一个给阿毓剥莲子,阿毓嘴刁,莲心有一点儿剥不干净都不吃,我一颗颗细细剥着,塞到他嘴里。
林文定拿着莲蓬,揉揉眼睛,道:“我倒想起我们在流春亭那时候的光景。”
那时候暖意融融,天地之间,有的是少年裘马,诗情画意。
我道:“是啊,于是我现在还在上树下河,你还在游历登高。”
阿毓笑道:“我还是坐着瞧你们。”
于是我们便一起大笑了起来。
江湖路远,相逢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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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没什么用的小拾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