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门忽然扣响了三声,有人在外面殷勤地笑道:“客官,您的饭菜小的给送来叻,劳驾您给开下门。”
须臾之后门扇被人从里面拉开,扩大的缝隙里露出来的是王锦官表情寡淡的脸。
早上城门一开她就进来了,然后一直打听到半刻之前闭市了才回来。
她去了知辛说的乱葬岗,只可惜世事变迁,那条河还在,乱葬岗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改成了良田。
薄霜罩着一陇陇秋收冬藏的田字格,满目的井井有条赶走了昔日的荒凉,王锦官站在千顷田野之间,胸中满溢的情绪是沧海桑田。
知辛没能给她多少线索,王锦官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她并不是闷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寻常女人,一个人就能顶住头顶那片天,知道自己人生地不熟吃亏,立即决定花钱雇人帮忙。
她先后去了鱼龙混杂的烟花巷和赌坊,从老鸨和赌徒们口中得知了一位据说是城中百事通的戚姓老头,然后直奔对方的家门。
戚老头住在城西的榴花巷,独自住着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说话的时候眼睛毫不避讳地往人身上打量,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王锦官身上的煞气也不轻,两人各自不改形容,很快就对坐在戚老头家中,用一袋白银达成了交易。
王锦官下了五十两的定金,让戚老头帮她找七年前曾经路过这里的孙姓郎中,特征是素衣、细长脸、一字眉、早生华发以及年近四十。
戚老头眯着浑浊的老眼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说对此人没有印象。
王锦官早知此行不会那么顺利,闻言也没怎么气馁,阖眼沉吟了片刻。
她早年坐镇押当,自有一套不动声色催人的手段,没一会儿就抛出了自己的诱饵,她说:“老先生,我家人病重,求医问药迫在眉睫,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另有酬谢。”
“如果能找到确切的消息,三日之内我再付你二百五十两,五日之内一百五十,十日之内五十,超过十日我就等不起了,麻烦您老抓紧费心。”
生意人都喜欢阔绰的主顾,而三百两着实不是小数目,戚老头喜上眉梢地将银袋扫进手中愉快地掂了两下,一张嘴登时黄牙龇露。
“女侠放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老头子也怠慢不得。您且留下地址,这边一有消息,我连家门都不进,立刻给您先送过去。”
王锦官留下了客栈的门房字号,那戚老头不愧是包打听,在她写字的间隙里仍在好奇,闲不住地探究道:“女侠家中是何人生病了?生的是什么病?眼下情况如何了?”
放在平时,王锦官从来不会搭理这种刺探,她不喜欢和人话家常,也不爱听人说,但这一刻她忽然多了个考量,想着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万一这老头认识的人里有人恰好能治李意阑的病,那也不失为一线生机。
“是舍弟,”她一派寻常地提起来,低头继续写起了地址,一边将李意阑的病况简单说了说。
戚老头为了讨好财神爷,嘴上跑马地说了许多好听的话,诸如你们姊妹真是亲近,令弟的病情一定会康复等等。
王锦官知道这是场面话,但没来由地竟然没觉得烦,她谢过了对方,然后马不停蹄地离开了榴花巷。
即使有了这位戚老的保证,王锦官也没有坐在客栈里伸着脖子等消息,她将刀存在了客栈的房中,自己开始单枪匹马地在城里游走,打算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和那郎中有交集的地方都去一遍。
知辛说相逢的时候看见那大夫在野外杀j-i,她就去集市里卖家禽的地方挨家挨户地打听。
街市上的家禽都集中在一块,于是这天常驻的小贩们就看见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烟火气的黑衣女人在j-i舍鸭舍前频频凑头,但是只问不买,十分地扎眼。
然而或许是那大夫的j-i不是在这里买的,又或者是时隔多年小贩们都忘了,王锦官问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捞着。
她在就近的酒楼用过了午饭,下午又开始横扫这一片的药堂。
知辛说那大夫背着个小药箱,也没有姜兴口音,听起来像是个游方的郎中,而郎中出门在外可以睡荒野破庙,但却离不了炮制过的草药,她所以她想那位大夫有可能在姜兴补充过药材。
这个思路应该是对的,只是好事多磨,一整天下来除了嗓子变得干痛之外她一无所获。
小二跟在她身后进门,行云流水地布好菜之后退了出去,王锦官坐下来,将随身的弯刀压在了座位对面,然后提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是她曾经在押当里收到的一把刀的原形,因为喜欢就自己留下了,原身在办案的时候断了,她没办法只好换了把佩刀。
新刀的铁质和锻工都要更好,但王锦官总觉得不趁手,李遗当时笑她念旧,王锦官觉得跟这种连修身养性的太极拳都不会打的家伙理论不来,毅然用一句“我就是念旧”结束了话题。
可她没想到有国无家的大忙人那次居然上了回心,贼一样偷了她压在箱底的断刀,找人重铸了一把连铁质都一模一样的刀。
王锦官当时觉得这人简直傻透了,换新刀也不给她换块好铁,可熟悉的刀鞘一入手中,她又觉得嫁给这人也不吃亏。
她确实念旧,但同样执着,所以这次来到姜兴,找不到那郎中她就不会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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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江陵大理寺后院。
钱理这大半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