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出发,潜行入沈州城,整合右卫与北平府军……一直在忙个不停,仿佛一头扑在了军务之上。但是他的心底深处,始终有那么一块地方恍恍惚惚,落不到实处。只要他稍有闲暇时光,沉寂在胸底的紊乱情绪,就会不受控制地将他包围起来。
他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场战争,将是他与独孤敬烈最后的一次相恋相携。战事结束之后,他们不得不象在虎牢关时一般,再一次的分开,沿着自已的人生路独自前行。
因此独孤敬烈带着太后的懿旨来到北疆,什么也不说地抚爱自己,然后孤身去了丸都城。
凌琛偶尔会觉得:自己在这场绝望的爱恋中陷得如此之深,竟然愿意如女子一般,把身体交付给所爱的人。但是现在看着远远的天际线下,高句丽境内连绵起伏的暗黑山峦,他明白陷得更深,爱得更绝望的人,是独孤敬烈。如果自己是因为骄纵与任性,不愿意向现实低头的话;独孤敬烈就是用容忍与煎熬,将灵魂撕裂成鲜血淋漓的两半,一半不顾一切地爱着自己,一半痛苦地准备着永远离开。
因此他选择了一条对他最危险,但是对北平府最有利的一条道路,直袭丸都城,毫不回头。只要能让北平府平安,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他生死不计,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尸骨作为猎物,让各方争夺厮杀。
凌琛望着苍茫高远的天空,痛苦地想:除了我以外,世上还有谁会在乎你的生死呢,烈哥哥?
邹凯抱着一件青缎绵里披风,从城墙上一排钉子样站立的士兵面前走过,有些犹豫地向凌琛所立的垛墙边走过来。终是走到了凌琛身边,将披风抖开,披在凌琛肩上,轻声劝道:“爷,这里瞧不见……丸都城的狼烟的……”
他作好了碰一鼻子灰的准备,但是凌琛仿佛并没有听出他话中有别意,只哑声答道:“我不是在瞧狼烟。”
邹凯听言,有些奇怪,不瞧狼烟,不是因为担心武德将军的话,自家小爷在这里站了许久,却又是为的什么?
凌琛伸手摩梭城墙,发青的指尖磨过着粗糙的墙砖,指节仿佛冻得有些痉挛,微微弯曲着抠索砖石的条纹。邹凯见状,惊道:“小祖宗,你不疼么!”连忙将那只冰冷的手拉回来,塞进袖子里,又伸手为他捂了一会儿。
凌琛没理会邹凯忙乱,还在定定地望着那重沉沉的天空,半晌,又似问话,又以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今儿夜里……会下雨还是下雪?”
邹凯听问,也仰头看了看那黑压压的天色,道:“现下这月份,只怕离下雪的日子……还早?”见凌琛微微皱眉,安慰道:“便是下雨后道路泥泞,包裹马蹄的草荐也是备足了的,耽误不了多少奔袭工夫。”凌琛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奔袭路滑。”说着,撩起披风,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银酒壶来。
邹凯见状,又劝道:“爷,要喝酒,回帐去喝热的吧。这时节保养身子,行军时才顶得住……”凌琛摇摇酒壶,凝神听一刻酒浆摇晃时的悉嗦声响,冲邹凯笑笑,道:“这时候哪能喝酒——酒都结了薄凌了,今儿晚上,必定下雪。”说着,将酒壶系回腰间,裹紧披风向城下走去,令道:“晓谕诸将,军府议事!”
滦川公将令,北平府军内自是无人敢违,连禁卫右军也是凛然奉令。禁军本是天下诸军之首,到哪里都是横着走路之辈,偏偏在北平府不敢多惹是非。一则因为北平府军亦是天下有名的骄兵悍将;二则谁不知晓滦川公与武德将军交情深厚,哪敢招惹这位有名骄纵的北平王世子?方进军府议事厅,便见滦川公面无表情地倚在帅座之内,周遭侍卫衣甲鲜明,仗剑而立;那只在北戎杀人立威的猛虎正盘据在他脚边,虎视眈眈地瞧着雁行而入的众将。
这等帅府军威,便是此番代替独孤敬烈领军的偏将刘待诏,虽是独孤丞相的妻侄,禁军大将,也不敢稍有怠慢。与众将一齐上前,行过庭参礼,两侧站下,只待滦川公发令。
凌琛见众人恭谨奉命,微微点头。慢慢道:“今夜亥时开拔,攻桓都堡入高句丽。诸位接令,回营整军。”
他声音不高,但却如一石入水,激起千层惊浪。众将虽不敢交头接耳,但惊愕之色溢于言表。刘待诏担心独孤敬烈安危,上前一步,问道:“世子,可是有斥侯报来,丸都城有动作了?”
凌琛伸手取过案上铜壶,垂眸摆弄壶中令箭,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没有。”
刘待诏一惊,立刻大声道:“独孤将军不曾有将令传来,我军岂能轻入高句丽?若是……若是打草惊蛇,独孤将军定然会有危险!”他想着独孤敬烈只带了不足三百人入高句丽,丸都城守将高固文却发了三千铁甲相迎。兵力这等众寡悬殊,若是凌小公爷妄动误事,令独孤敬烈擒不住高彦真为质,只怕这三百人立刻就要化为齑粉!他是随独孤敬烈一起南征过来的将领,虽不是生死与共,但也同经过不少征战患难,哪能容忍面前这位不知轻重的少年勋贵让自家将军轻易陷入险地?
凌琛听见“危险”二字,眼皮微微一撩,扫了刘待诏一眼,又垂下眼帘,缓缓道:“独孤将军若在丸都城里起事,点着狼烟报讯,斥侯侦知报来,至少要一日的时间;本爵再奔援过去,又需两日一夜;独孤将军陷在丸都城中这般久,难道还能安如泰山?”说着,抬眼瞧一刻帐外,见天已黑透,暗沉沉天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