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垂着头不发一言,心里头分析了半天,隐隐生出一丝庆幸。赵王这步棋的确是算得妙,韩琅如今连县尉都不是,大到官职,小到住所,无不是赵王提供。赵王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韩琅胆敢忤逆赵王,那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对方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再无容身之地。
不过,赵王这步棋虽然精妙,却仍是算错了一着。如果是半年前的韩琅,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那么只能紧紧攀住赵王这根高枝,如履薄冰地生活。但如今韩琅已知晓自己身世,又身怀异术,自然有的是法子从对方的眼皮底下脱身。他已经不想继续做官了,杜氏的死更加剧了这种念头,要不是还有责任在身,他恐怕已经远离这尔虞我诈的地方,和贺一九一起躲到人迹罕至的乡下去。
没想到连赵王也来逼他做决定了,如果说之前他对未来还有一丝犹豫的话,那么这一刻,他已完全打定了离开的主意。
赵王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绷紧的脸有些松弛,以为他已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微笑道:“你若是担心那位贺大侠离了你无处安身,那我便再帮你一次。他虽然没读过书,我也可以安排他去入伍做个校尉,绝对也不会亏待他,你觉得如何?”
哪里是他离了我无处安身,分明是我离不开他啊。韩琅心里哭笑不得道。赵王这番话,显然是要支开自己和贺一九了,岂能让他如愿?
韩琅依然不答,心里虽然早有决断,可表面上还是装出犹豫不决的模样。赵王果然上当,又语重心长地道:“京城这么多阔少爷,哪个年轻的时候没这样贪图过玩乐,最后还不是都各自娶妻生子。韩公子,再这样下去,不但耽误了你,还耽误那位贺大侠。你好好想想吧。”
等回到家见到贺一九,韩琅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果然贺一九猛一拍案,眼珠子瞪得溜圆:“娶老婆?你敢!?”
“我不是没答应么。”韩琅摆摆筷子道,然后夹起贺一九刚做好的烧茄子就往碗里塞。他是饿狠了,本来就扛不住饿,在赵王府又如履薄冰随时保持着十二分警惕,一回到家,立马累得爬不起来。外面还下着雨,阴冷的秋风一阵阵地吹,天空灰暗得仿佛沉甸甸的石块,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暖意。韩琅几下把茄子搅碎,裹在饭里往肚里吞,口中还不忘道,“这个好香。”
贺一九忍不住漾出一丝宠溺的笑,但一想到刚才的话题,他又笑不出来了:“然后呢,赵王怎么说?”
“说要让你去当官。”韩琅满嘴饭粒,含混不清道。
贺一九嗤之以鼻:“谁稀罕!”
“我虽然没说什么,不过他以为我迟早都会答应的,我瞧得出来,他有那个自信。”
贺一九冷笑一声:“哼,天真。”
这两个人在京城憋屈这么久,这时候终于可以不受人摆布,成功扳回了一局,他们心里都有种难以形容的舒畅。贺一九高兴了,又回伙房去炒了两个菜,拿了一壶酒,拉着韩琅痛痛快快吃了一顿。
下午,雨过天晴,树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大风吹来就纷纷往下坠,落了路人一头一脸。阳光还是那么稀疏,偶尔露出来半张脸,很快又被灰白的云层遮挡了。韩琅和贺一九再次来到太傅府前,和门公打过招呼,轻车熟路地走了就去。
这回他们找了个探望太傅的借口,其实还是想来查案。韩琅总觉得案子没那么容易结束,整个太傅府的案子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里头关系复杂,难以理清。
“我们分头吧,”他对贺一九说,“我去见太傅,你想办法四处看一看。”
见了太傅,也只是说些场面话,何况太傅根本没什么心情搭理韩琅这种小角色。从后院出来,韩琅又碰见了四姨太,冷不丁又听了不少阳奉阴违的话。如今四姨太地位愈盛,看来是更加无法无天了。韩琅与她错身而过之后,忍不住回望了几眼,忽然看见那个叫舒云的丫鬟又紧紧随侍在她身侧。
这丫鬟不是给了太傅么,又收回来了?
看起来地位还不低。从韩琅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舒云在指责后头一个小厮,态度嚣张,和四姨太如出一辙。
韩琅收回视线,显得若有所思。他刚迈步回到庭院,贺一九就从旁边出来,快速把他拉到角落:“过来,我找到个东西。”
“什么?”
贺一九拨开枝叶的缝隙,左右四顾确定无人之后,才把韩琅往更深处拽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面前是一株秋海棠,开得正艳,满地落花被雨水冲刷之后泛着一层虚弱的印白,大部分已被泥土覆盖。这地方地势较低,秋雨过后,附近的积水大部分都经过这里,然后流入水沟之中。这几天大雨不断,这处洼地已经被冲出了明显的凹陷,层层淤泥之中有一抹白色异常突兀,韩琅伸手拨了拨,再轻轻一撬,一只完好的杯子赫然显现!
正是失踪的那个茶杯!
“谁把它埋到这里的?”韩琅自言自语地问道,答案顿时呼之欲出。这个家里,负责在书房伺候太傅,案发当时与太傅接触过,而且也曾亲口承认伪装过杯托的,只有一个人--
丫鬟舒云!
“我去带她过来!”贺一九断然道。
“不,先等等,”韩琅叫住他,“我们两个身份不够,肯定说不上话。我先回大理寺找人。”
于作书今天正好就在大理寺,两人道明来意,他顿时面露惊愕之色:“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