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这是美国最好的医院,最先进的设施,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不会有事的,一定可以救回来的……
我抬了抬手,想要安慰一下米林,却发现自己连手都在发抖。
九点三十七,护士从手术室推出一个男婴。
我们三个都围了上去。
“凌蓝秋呢?”我恨不能抓着那一脸逃避神情的护士领口追问,小叶替我翻译,护士见鬼一样,低声说了两句。
“她说病人情况很好,还在观察……”小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问你,是不是孩子的父亲,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躺在塑料盒子一样的婴儿床里的,是个光溜溜的婴儿,皮肤通红,眼睛还闭着,裹着纸尿裤,拳头只比我手指大一点点。
这就是凌蓝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儿子?
护士见我瞪着婴儿看了半天,没有动作,说了句英文,见了鬼一样,推着车飞快地走了。
九点四十,手术室前面的红灯忽然亮起来,米林从椅子上“噌”地站起来,我顺着他目光看走廊尽头,几个穿着手术服戴着手套的人急匆匆跑了过来,还拿着什么东西,一言不发就进了手术室。
九点四十五,医生下病危通知单。拿出同意书来给我签,小叶给我解释,说他们需要得到我许可。
我说:“为什么要我许可,凌蓝秋怎么了?她不能给自己签字吗?”
医生面色尴尬说了两句,小叶脸色惨白:“凌姐拒绝治疗。”
国外医院讲人权,病人有拒绝治疗的权力,我急得问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凌蓝秋现在是清醒的吗?让我去和她说……”
小叶在旁边低声说:“纸上写的是是急性心脏衰竭,凌姐手术前就猜到这结果,她说不要救,她妈妈就是手术中突发心脏衰竭,到死都在抢救,一句遗言都没有留。”
她早猜到这结局,眼泪还是流了满面。
有护士推开手术室门,急切地和医生交谈了两句,我只听到零星单词“o。”
“他们说,凌姐让你进去。”
我上次进手术室,还是十几年前了。
狭窄的麻醉室,冰冷的手术室,我们进去的时候,几个护士从我们旁边鱼贯而出,空气里面弥漫着冷冷的血腥味。
凌蓝秋仰靠在手术床上盖世超人。
她整个人都是苍白的,旁边放着氧气罩,眼眶深陷,她的眼神还是骄傲的,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灰气。我看得见她脸颊上因为缺氧而起的紫绀。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喉咙像卡着一块火炭,烫得声带都蜷曲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床边的,手术室这么冷,我感觉自己快要冻死在这里。
“肖林……”
她连声音都这么弱,游丝一样。这个叫凌蓝秋的人,这个做了我几年挚友的人,她的生命已经弱得像一根细线,随时可能断裂在我面前。
“你靠近点……”她的声音夹杂着喘息的气声:“别害怕我。”
我握住了她的手。
这世界这样冷酷,命运这样滑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只能在她离去的时候给她一点慰藉。
凌蓝秋流了眼泪。
“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朋友……行秋,行秋他过得太可怜了……”那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肖林,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心脏里像有一把刀在搅:“我会照顾米林。”
凌蓝秋脸上浮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米林他,他的心其实像个小孩,很纯粹,”她的眼神这样悲伤,像是透过手术室,看见外面的米林:“太纯粹了,要是没有人照顾他了,他怎么办呢……”
“我会照顾他,我会照顾你的孩子,你要放心……”
“我知道,”她看着我,眼睛里忽然涌出透明的液体,她说:“可是你怎么办呢?肖林……”
我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你这么要强,又这么容易被骗,这世上的人这样坏,他们的招数这么多,以后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他们再骗你……我都帮不了你了……”
我总也记得,这个女人和我一起痛骂齐楚,和我一起分析齐楚对我的感情,她也曾为了涂遥恨铁不成钢地骂我,她那么希望我和齐楚能在一起……
“我给齐楚当了经纪人,我一直在观察他……”凌蓝秋细长手指挣扎着抓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嘴唇泛出乌紫,她喘不过气来。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不,你不知道!”凌蓝秋大口喘息着,她几乎是在哀求我:“你……你不知道齐楚喜欢你,你不知道他有多深……多深的心理阴影,他是死心眼的人!他怎么敢轻易喜欢一个人,他不敢赌博……”
我沉默不语。
凌蓝秋脸上的神色凄凉了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肖林,你给自己和齐楚放一条生路吧……你真不知道齐楚在怕什么吗……”她气若游丝,眼睛里却流下眼泪来:“肖林,你看看我的下场。”
“别说了,你需要休息……”我不忍再听下去。
没有用了,蓝秋,命运是洪流,一步踏错,谬之千里,我和齐楚的故事已经完了,是我自己亲手斩断了我和齐楚的生路,他的故事,我的故事,都完了。
“我不累……”凌蓝秋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红色,眼神也显得有神了些:“他们给我打了强心针,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