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从殿外候旨走进,跪拜行礼。
“本宫且问你,太子近来何为?”武后也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许敬宗不知武曌问话所谓何故,只得将那好听的挑了些禀上,“殿下资质敏睿,精通于礼……”
还未说完便被武后蹙眉打断,“谁要听你说这个?你只回答太子近来都做了什么。”
“是是是,”许敬宗心脏猛地一跳,律动率顿时快了原本的三倍,“太子近来刚学了《左传》,现如今在读《礼记》。”
武后半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静默了许久,脸上平淡无波的神情令人猜测不出她此刻的内心所想。
“许敬宗,”就在地下之人等得额角渗汗之时,武后含着淡淡告警与压迫的声音响在大殿,“本宫将你安排在太子身边,并不是让你每日督促他读《四书》《礼记》。若是这该办的未办,不该办的事你倒办了一堆……”
稍作停顿,武后微微探身看向地上的人沉声道,“那这没用的人,本宫是不会留着的。”
感觉到武后的眼光宛如箭镞般刺在自己的身上,许敬宗赶忙跪至地上俯身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微臣就是肝胆涂地也在所不辞。”
心底的惧怕深刻地撞击着许敬宗的思绪,汗珠湿透了衣衫,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地渗开成湿漉的一圈。
武后俯视着他,目光收敛成淡然的一股。
静静听完许敬宗的话后,武后唇畔扬起一抹轻笑,点头道,“下去罢。”
凝视着许敬宗慌忙离去的背影,武后轻阖眼帘假寐沉思。
只可惜现在仍是李姓天下,自己的势力到底是微薄了些。武家族人里又挑不出几个可靠中用的。承嗣这孩子虽然仁孝却也再难回朝。敏之自小便聪明伶俐却城府极深,更何况他心不遂我……到底不是我武家的人,也难为收做己用。
次日早朝,狄仁杰将拟定的治水方案呈上,高宗看过后大为赞许,下旨将此事交由狄仁杰全权负责。
本是事情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谁知狄仁杰上书奏请贺兰敏之随同参与治水之事,并直言方案是由贺兰敏之起草,而他不过是做了后期修改而已。
高宗本就为这水患一事而寝食难安,引得他头风渐重、日以继夜的疼痛,如今见狄仁杰和贺兰敏之竟有如此妙法,自然是满口答应。当即便下旨让贺兰敏之与狄仁杰一起将治水方案再做修缮,然后去到地方跟进。
敏之还在浑噩中便被高宗下了旨意,想着自己哪里懂什么治水之道,还以为是狄仁杰故意拿他看笑话。
好容易等到下朝后,敏之追上狄仁杰问道,“老狐狸,刚才在朝堂上,你何为拖我下水?”
狄仁杰回身看着敏之,狭长的黑眸里闪着璀璨星光,“贺兰公子稍安勿躁。这治水方案,本就是公子起草的,何谓‘拖之下水’呢?”
“我什么时候与你起草了这治水方案?”敏之只要一见到他那张随心所欲、万事皆在浮尘外的笑脸,便有种想要一拳揍上他眼睛的冲动。
敏之很想这样试一次——从狐狸眼变成熊猫眼,看狄仁杰还能不能笑得这般豁达无欲。
“昨日在宫中,不是公子提议‘兴修水利、引水灌溉、迁民囤水’么?”狄仁杰唇角漾起一抹朗然笑意,“我不过是按照公子的提议将之具体化了而已。”
见敏之神情一垮,狄仁杰脸上绽满了灿烂笑容,“就请贺兰公子午时到狄某府中随同修缮方案。”末了,不忘补充一句,“这可是圣旨。”
狄仁杰手握文卷双手一拱,笑眯眯地道,“狄某在府中静候公子贲临。”说完,满眼蓄笑地转身离去了。
独留敏之站在原地目送狄仁杰远去的身影咬牙切齿,心底暗自骂道,这个千年老狐妖!是谁说他温和谦逊、恪尽职守?误传历史的人,全拖出去了一刀砍了!!
出宫后,毫不意外的看见风若廷的身影。
敏之走上前,隐怒未消的神情令风若廷不禁开口问道,“公子是否遇见心烦之事?”
“何止是心烦,”敏之也不愿上轿晃悠,免得心情更加郁闷,提步边走边道,“狄仁杰那只老狐狸,居然让我随同他前去地方治水。”
风若廷一愣,思绪在心底快速辗转后,起唇而笑,“公子,此事甚妙。”
敏之停步回头望着他,疑惑相问,“妙在何处?”
风若廷左右打量了一圈,见抬轿的下人相隔甚远,这才压低了声音回答,“公子不是想要自己的府邸么?此次治水便可借之一搏。”
闻言,敏之抬眼认真看向风若廷。一阵清风拂过,绕起敏之肩侧的一缕绸亮黑发随风飘动,在清幽的空气里划出道道优美弧度。
半晌后,敏之摇了摇头,“治水一行老狐狸随同左右,怎可功劳尽算在我头上?再者水患忧国扰民,万不可用来满足一己之私。”
这一字一句宛似三月春风拂面,从风若廷内心深处潆绕而过,缠绵起他心底角落最为柔软的那一片。
是他的错觉吗?在阳光下的敏之,那星月般盈笑的黑眸,清澈得好似一块净透宝石,明朗耀眼间似乎还泛着一丝慧善的光。
回府后,敏之听闻荣国夫人去往魏国夫人处探望,这才从风若廷口中得知,魏国夫人贺兰敏月并不常住宫中。
少了荣国夫人的纠缠,敏之自是更为舒心许多。呆在房里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在丫头的几番催促下起床梳洗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