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什么都不愿再去信了。
那夜里,半梦半醒之间,柳听竹的话,还依稀在耳边回响。
「做人真累,太累了。我不如重新去做狐狸,那样大概还会快活些。谁逮着了我,要剥皮还是要烧来吃,就由得他们去,反正痛也不过是一下子,怕也不过是一下子。省了这百年千年,停不下来的折磨。
「我累了……所以,我不要再做人了,也不想再成仙了。」
萧书岚弯下腰,把小狐放在地上。
「去吧,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是我……不该闯到你的世界,不该毁了你千年修为。是我……不该教会你懂人世间的情爱,不该毁了你赖以生存的寒月芙渠。
「我知道你已不想再对我有一言一语,你厌倦了人的世界,也对我绝了情,断了念。是我的错……我骗你,是想救你。但总还是骗了你……」
低低的叹息声,在空山里回荡。「我就在这里陪你,直到我死。你可以不见我,可以一直是狐狸的样子……是什么都好……我永远都会在这里陪你。那样,你就不会孤单了……至少,知道我就在这里……」
又把小狐抱到面前,把脸埋在它的毛里。一滴滴滚烫的眼泪,润湿了小狐的毛。
放开它,小狐向深山里奔去。
萧书岚望着它。
我知你这一去,我永不能再见你。我已不奢望再能见初识你时的模样,月下容颜如玉的青衣男子。你是狐也无所谓,只要你在我怀里,你是什么都好。哪怕你只是一花一草,我只要能看着你,一直看着你,就好。
我曾经拥有过。如果不拥有,我想我不会痛。如果不爱,我不会痛。
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对我而言才是最重要。不管你是狐,是人,是妖,是仙,是鬼。是什么,有那么重要么?重要的是,我见了你,恋上你。拥了你我会心安,离了你我会惶惑,失了你我会心痛。
这样便够了。我还要什么?是我要得太多,还是我要得太少?
「听竹!」
小狐停了奔跑,远远地回了头。
「让我再看看你……」
忽然听到有人的笑声,轻轻地,清悦如泉水之声。依稀便是柳听竹的笑声。幽幽然地回响在空山里,似真?似幻?
「真的是什么都好?」
「如果连狐都不是呢?」
只听「叮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坠地。萧书岚茫然地走上前去,见月光之下,有什么东西在草地上发光。
伸手拾起,竟是一只形如狐狸的天然玉石。通体晶莹,隐隐透出碧青之色。
一瞬间,莫离平日里似有意似无意说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话,都涌上心头。
「青龙剑,蓝田玉与另一件玉器都是宫中之物。」
「蓝田玉是护国的,青龙剑是镇邪的,专镇那玉器。」
「突有一夜,玉器无影无踪,不久青龙剑也被人盗去,从此流落在江湖之上。」
你一直说你不是狐,你果真不是狐。你是一块玉,我自第一眼见你时,便觉你全身上下晶莹生光,如同玉石。天下哪有不会媚人的狐狸?你却不会,你自然不会,你本不是狐,你是玉,如冰清泠,你怎会懂得狐媚之术?
你借了寒月芙渠,吸了日月精华,修成狐形,继而又幻化为人形。你本非凡物,一心得道成仙,是我,是我毁了你的修行。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那夜跟你的缠绵会毁了你千年修行。狐本靠与人交合,甚至吸人精气方可事半功倍,我怎样想,也想不明白你为何是个例外。
你本该一尘不染,是我把你自云端拖了下来,
你在我面前,现出原形,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永不会再见我吗?
萧书岚把玉狐放在枯死的寒月芙渠之下。我摘了这花,又种了回来。我带走了你,又把你送了回来。
难道要我说,这还是缘分?
也罢,就算是吧。
我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你才能再化作人形,或者,要等到几时,你才愿化作人形?
那我等你吧。只要我活着,我就一直等下去。
等能再把你拥在怀里的那一天。
人也好,狐也罢,是你就好。
即使我等不到那一天,只要看着你,哪怕已是不会再言再笑的一块玉,我也安心。
因为,那是你。
月华如霜。
暗香涌动。
萧书岚仰头。
今夜,又是十五月圆。
萧书岚猛然间醒了。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气。花香?抬头一看,那朵枯萎了三年的寒月芙渠竟在白亮的月光下,一瓣瓣地舒展开来。
月亮很圆,圆得连一点缺口也看不到。
低头一看,三年来一直放在寒月芙渠下的那只玉狐,竟已不见踪影。
萧书岚在山中狂奔了起来。
月光白亮,一如初来时那天的月,白得发亮,白得刺眼。静,静得除了泉水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竹林,紫竹林。里面有光。
萧书岚恍恍惚惚地沿着分开竹林的那弯溪流走了进去。越走越深,路越走越宽。我……会看到什么?
柳听竹靠在那棵老柏树上。深碧色的树叶一片一片地落在他柔软卷曲的发上,他轻薄如青云的衣上。一只脚放在水里,脚是莹白如玉,水是淡青透明。
我知道……我会看见你的,就跟初见那时一般。
萧书岚笑着,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可是,跟那夜里,似乎有点什么不一样啊……萧书岚模模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