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只小狐狸悄悄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皇城在后,气势磅礴,桂殿兰宫,从此一别不归。
而走出宫门,平坦大道直通天涯,这天下皆是他,这天下皆无他。
但好在,这一切的结局恰如所有人的意,他当他的皇帝,她修她的仙道,时日久了,就没人记得狐妖太子妃一事,还有那曾经流传市井的无聊歌谣。
她悄悄琢磨着,要是她那没修过狐妖魅术有用的话,是不是可以将他迷得神魂颠倒,让他甘心放弃这天下而随她离去。
只可惜她学艺不精,连身上仅有的这点道行都是莫名得来的,而即便是有那狐妖魅术的话,她知自己恐怕也不会用去肖珝身上。
就像彦行最后对那群人所言的,若真是被法术所惑,终也有解开的那一日。
这天下间的人,始终是明白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最想要去往的地方。
彦行突感手中怀抱的这团毛球变得滚热起来。
它身上那道剑伤竟然在他的眼下一寸一寸地弥合起来。
而从愈合掉的伤口之处始,棕红色的长毛就如被染缸中的雪白染液浸泡过,一点一点地化出白毛,从腹部,慢慢到背部,再往上延伸到脖子。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用长袍掩住它的身子。
在他匆匆忙忙地飞奔出了京城,找了处人烟稀少的地儿躲起来后,才小心地将覆在它身上的长袍揭开。
----一只雪白的狐狸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林林?”
狐狸颔首,从他怀里跳了出来,落地为人。
熟悉的脸上像是有了一些不可触及的仙味儿,缥缥缈缈,悠悠扬扬。
狐千岁三劫,可通天登仙,为天狐。
大约是上天垂怜她这为了天下苍生的所为,让她万般痛苦中再涅槃,无为自在,从此不生不灭。
片刻后,张旦才从方才那一出突如其来的闹剧中晃过神来,拍了拍脑袋,看着地上一缕一缕的乌黑发丝,才恍然确认涂山林林真的是被彦行所伤而带走了。
他默默地安排好了善后事,才小心地走进残垣断壁的东宫内。
曾经的东宫太子,现今的皇帝,正独自坐在廊下,垂着头,眼眸深而不见底,似乎隐隐有泪光闪烁。
一阵风吹过,他抬起头,望着了风吹来的方向。
童山从房里取来一件衣衫,轻声道:“皇上,起风了,有些凉,要不回屋去歇歇吧?”
肖珝接过,又摇摇头:“我再去外面等等,说不定彦行待会儿就会带她回来了。”
说着便起身,从张旦身侧擦肩而过,出了东宫门。
张旦生怕肖珝有什么想不开的,急忙追了出去。
东宫外众多宫人正在清洗着地砖,鲜血染红一切,宛如天边一抹夕阳余晖。
一个小宫人突然疑惑嘀咕道:“这里怎会有头发?”
张旦心头一惊跳,一个纵身冲了上去,将那小宫人揽开,才又对着肖珝道:“皇上,这是太……是她的头发,方才被道长割断的。”
肖珝转过头,蹲下身,小心拾起了这缱绻缠绕的青丝。
第105章 江山
余绍元为照顾军中伤员,缓了大军回京速度,入夏之后才抵达京中。
他入皇城进书房向肖珝复命时,肖瑧正一整个儿地挂在肖珝的一条胳膊上,哭哭啼啼地叫道:“大哥啊,我都快死了,你便让我去找找萸然公子吧!要是不能再见他一面,我只怕是死不瞑目啊!我要是死了变鬼,我也轮回不了了啊!”
余绍元听此名字,眉心跳了跳。
也见肖珝桌上一角趴着的白衣,正打着盹儿。
他心中蓦然苦涩了些。
四殿下只怕是真的死后也不瞑目了……
“既然是快要死了,我更不能让你到处乱跑了,萸然公子既说要云游天下,必是不愿为人知晓他的踪迹,你就算出宫,也未必能见到他,”肖珝一只手翻着折子,一只手应付着肖瑧,抬眼看见余绍元,才道,“余太医,宫中太医都已替他诊治,却始终不得法儿,要不你也替他瞧瞧?”
肖瑧凄凄地放开肖珝,朝余绍元眨眨眼。
余绍元低头鞠礼。
才抬头,就见肖瑧突然脚下抹油,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余绍元:“……”
肖珝大约是见惯了肖瑧这般,倒也没说什么,只不徐不疾地合上折子,也有几分无可奈何道:“无妨,他出去定找不到路,自然会回来的……”顿了顿,“若不是因为包正平下毒,我也……”
恰好童山端了茶水进来,小声嚷了句:“皇上,您可不能再称‘我’了,不合规矩,可别让那群大臣嚼舌头了呢。”
肖珝苦笑一声,接着未说完的话:“我也不必还留在此处了。”
“皇上,您该不会是想……”余绍元试探着一问。
“是……可是肖瑧,肖瑧他身中剧毒,我如何放心地将这江山社稷交给他,别的弟弟们又太过年幼,我只怕又惹来外戚干政的祸端,”肖珝手指插进头发,几分懊恼而痛苦不堪,“林林她离开,恐怕也是为着我不为天下诟病,也不给那些言官落了口舌,但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