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的手臂几乎一折便断,遍布擦痕血迹。她擦了把眼泪,指挥人将林积抬上车子后座,低声道:“姐姐,你别怕,我陪你去医院,寸步不离,一定没事。”
林积浅浅出了几口气,颜浓浓附耳道:“你说什么?”
她喉中哽了哽,隐约是一声“四哥”。
颜浓浓立即跑出去叫颜泗郁。颜泗郁已经进火场看了一会,指挥人七手八脚将尸体抬出来,又见王还旌和徐允丞方才在楼板角落里,因而躲过坍塌,只是轻伤,也没说什么,先叫人护送他们离开,嘱咐人暗中看守,又大步走了回来,弯腰道:“你说。”
林积满脸是焦灰污血,眼底全是血丝,却不肯合上,许久才攒出一点力气,“……救救他。”
颜浓浓别过脸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颜泗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阿七,你先去医院。”
林积皱了皱眉,心焦似火,偏偏周身全无知觉,只能尽力攥住了他的袖管,柔长的双眼几乎不肯眨一下,瞬也不瞬,极其费力地注视着他,明知无望,还是反复说着:“救他。四哥,求你——”
她这辈子从没求过人,遑论如此恳求,却不肯掉一滴眼泪,就像怕噩梦坐实一般硬撑。颜泗郁把她的手拽开,颜浓浓连忙上车,攥住她的手腕,吩咐道:“开车。”
医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医生在她床边转来转去,低声商议。护士端来水盆,将她身上的血和灰一一擦净,露出肌肤上的无数擦伤红痕和血口,林积任由摆弄,不发一言,直到医生跟颜浓浓说道:“颜小姐,有几处要缝针,我们先打一针吗啡。”
颜浓浓便答应了一声,又说:“剂量要控制——”
林积突然睁开眼睛,“不必。”
医生笑道:“大小姐,缝针总比打针疼,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她“嗯”了一声,“我不打针。”
医生全当她逞能,摇着头取出针剂来,挤出空气,便要落针。尖利的针孔碰到了皮肤之上,林积极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打针。你扎进去试试看。”
她脸上也有不少血痕,本就生得阴郁威赫,如此更添冷峻。颜浓浓咳了一声,医生讪讪收回手,转而缝针。羊皮线在血肉里穿来引去,林积背转脸,注视着窗外的晴空。
苦楝树的枝丫上栖着不知名的鸟,仰颈高歌。林积混混沌沌,却不愿意睡着,强迫自己数树枝上的嫩芽,又数路过窗口的鸟,直到窗口透出西斜的暮色,终于有人叫了她一声,“大小姐。”
她吃力地咳了一声,在头顶一突一突的跳动中转回头去。
白致亚臂上戴着黑纱,垂头看了她半晌,终究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从此她又是一个人了。
林积合上眼睛,迅速沉入了睡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可真狗血啊!(播音腔)
本周结束前完结!
☆、当春潜入夜
那之后是一整个仲春。
金陵应该是仍旧没有下雨,因为空气里闷沉沉的,睡梦里都觉得烦躁不堪。
林积眼前不停反复掠过同一场煎熬。陌生的警察坐在对面,他一问,她一答。
“他的名字和身份?”
“林士初,之前是报社编辑,后来是翠微居的伙计。”
“此人确在档案中。但面目既毁,何以见得?”
“六指。”
“他的缘由是?”
“报仇。”
对方翻过一页纸,拿吐沫沾湿指肚,又翻了一页,“他要杀的人是?”
“曹公。”
“关霄为什么在那里?”
这次她顿了一会,才挑了挑唇角,“三少的事,我怎么知道。”
“据他人供词,关霄是因为自知昔日狙杀革命党之行不合时宜,庞希尔在他手下横死,白致亚也递了辞呈,他恐再遭同僚排挤,故而特地前往曹公宴席表态拉拢,意外惨遭杀害。如今徐处长新任委员会主席,特令严查此事,林老板以为呢?”
“想必就是如此。”
对方得到了事先被设定好的答案,一时很满意,夹起文件袋扬长而去。
林积睁开眼睛,在虚空中注视了半晌天花板,终于敲了敲桌面。
李焕宁快步走了进来,扶她坐上轮椅,见房中太暗,顺手把那盏雕着朱庇特的灯拧亮,灯一亮他便后悔,因为林积现在十分狼狈,睡觉睡得如同打仗,头发也汗湿了,旗袍紧贴着腰身,像是河里捞出来的水鬼,只有一双眼睛极其安静,在粲然灯光下注视着某处。
他心里打了个突,林积却又十分正常地问道:“是四哥要见我?”
颜泗郁自那之后忙成了一直陀螺,直到今天才腾出空来大臻一趟。林积靠在椅中,手中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身形仍然十分消瘦,脸色却像是好了一些。
他稍微放心,在沙发中坐下,松了松领带,开门见山道:“家父说过,锋山府的那个姑娘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可有千手万口,亿万喉舌,要知道她真正究竟如何想,要看她的选择。”
他摸了摸泛起青茬的下巴,“我们打小就好奇你会如何选,会向哪飞——阿七,你每走一步,我们都没想到。”
少女时代的林积不是风云人物,却是出奇漂亮,他们以为她会做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但是林积从女中一毕业,提箱子就走,去国外吃了几年的苦。那些苦被她咀嚼得成绩斐然,他们以为林积要留在外面做企业,林积偏偏跑了回来,跟曹尔明一连见了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