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上,星星灯竖在栏外,那些莲花灯都插了五色细蜡,预备晚间施放。又按屋摆席,放置各处散坐。湘云、惜春随后来了,也帮同布置。及至料理就绪。婶娘已先后来到,大家连忙让坐。
刚说了一回闲话,王夫人又同邢夫人、尤氏一路入园。原来有些没请的,闻知有新鲜河灯,也都赶来看看热闹。此时圆月已上,照着园中各处,似遍地水银,只有些深黑的花荫树影。王夫人等到了花棚底下,只见那一带倒挂楣子都悬着一个个的西瓜灯,浅黄深碧,淡白浓青,颜色不一。灯光闪映,分外透明,也有雕刻山水的,也有雕刻花卉草虫的,也有雕刻楼台人物的,都象是名人画幅。那星星灯全是琉璃制成,只方圆大小不等,就装了许多灯树,重重环绕,真个密若繁星。大家绕栏玩赏,赞美不止。
尤氏笑问宝钗道:“宝妹妹,今儿可得罚你,做了这些好玩的灯,我们俗人就不配看看?若不是我老皮老脸地赶了来,你还瞒着我呢?”李婶娘道:“管她请不请呢,有得玩有得吃,咱们就硬摊上一份儿,我这主意比你们都老到。”宝钗道:“前儿三妹妹才说起,我们弄着玩的,小丫头们又粗笨,日子又赶碌,哪里弄得好。若指着这个请客,还不叫人笑掉门牙么?”尤氏笑道:“宝妹妹真会说,饶着不请客,你还占着理呢?反正我们今天是吃定了,你说出大天来也是白饶。”探春道:“珍大嫂子,她不请你,倒是个便宜。你吃了只管擦擦嘴就走,也不用谢,也不用还席,这还不合算么?”
说得众人都笑了。那边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尚在看灯,李纨、惜春、宝琴、岫烟等陪着说话,邢夫人道:“从来没听说中元看灯的,这倒新鲜。”邢岫烟道:“古时候上元、中元、下元都一样的放灯,不知什么时候改的,只单剩下上元,这也算是复古了。”王夫人道:“我听说你们做的灯各人都有记号,怎么瞧不出来?”李纨道:“那些西瓜灯上都刻着小图章,星星灯刻不上去,只每个有个小绢条,写着各人暗记。此刻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了。”薛姨妈道:“姑娘们手儿真巧,那西瓜灯上刻的画片有多么工细,我最爱那幅踏雪寻梅,连人带驴子都有神气。那是谁做的?”
惜春道:“那是入画从赵千里画上描下来的,还有个六七成罢了。”宝琴道:“四妹妹的丫头,当然会画,正合那句话,强将手下无弱兵了。”正在说笑,莺儿回道:“席摆齐了。”宝钗和李纨、探春便请大家入席,李婶娘谦让半天,方坐了上席。其次是薛姨妈,然后邢、王二夫人和众姐妹们也都坐下。那菜单是宝钗和探春商量点定,只取温凉适口,芳脆醒脾的,不要那些肥浓脂腻,老一辈的人更吃着合适。
酒至半酣,宝钗、探春便叫丫头们将莲花灯一朵一朵地点上,也有深红的,也有浅红的,也有娃娃色的,还有浅绿的,玫瑰紫的,白地红边的,红中带碧的。那花瓣或绫或缎,映烛有光,有些通草做的照起来更和真花一样。慢慢都放在水里,随着水风飘去,晃晃悠悠的,摇闪不定,一会工夫,水面上都飘满了。宝琴道:“这真有趣,你看水里头的影子,还有好些莲花呢?”李纨道:“应当再做些大莲叶灯搀着放下去,鲜明的花配着碧绿的叶,那才好看。”探春道:“这倒没得想到,若是你昨儿晚上说起,还赶得及,今儿可惜晚了。”李绮道:“这就很好了,玩的事,何必那么求全。”湘云道:“我们前儿晚上才动手,到底太匆促,没得想到,若添了荷叶,再做些水鸟、蜻蜒,岂不更有趣呢?”王夫人道:“通共两天工夫,这就很亏你们了。”
此时众人都离了席,靠着栏杆上看灯说笑。探春道:“太太用点饭罢,还有冬瓜墩鸭子,就着饭还爽口。”王夫人道:“我倒够了,大太太不吃点么?”邢夫人道:“我向来吃得少的,今儿已经吃多了。”宝钗道:“妈妈和亲家太太、珍大嫂子随便用点,若不用饭,用点莲子粥罢。”又让宝琴、岫烟、湘云、李纹、李绮等各人找补点,这才撤席散坐。少时灯影渐收,水光更澜,又赏了一回月亮。忽然一阵风起,月光荡漾闪成多少道银线,还有一小半的莲花灯随风吹动,东飘西荡,闪晃生光。有几盏直飘到蜂腰桥畔,还在那里一闪一闪的。李婶娘、薛姨妈都觉着身上骤凉,有些撑不住。
李纨请李婶娘至稻香村歇息,纹、绮姐妹跟随同去。薛姨妈又勉强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邢岫烟、宝琴告辞回去。邢、王二夫人和众人送了薛姨妈,也就散了。只宝钗、探春、湘云倚栏看月,尚在闲谈。一时秋纹走来,回宝钗道:“刚才掌珠来说,小蕙二奶奶肚子疼得紧,想必是发动了,请奶奶就去罢。”宝钗连忙别了探春、湘云赶到新房去看。见兰香歪在炕上,颦蹩两眉,痛呻不已。忙即打发人去接姥姥,一面赶着预备应用之物。王夫人听见了,也赶来看视,只劝兰香耐心忍痛,瓜熟蒂落,自然顺当。
等到姥姥来了,兰香腹痛渐平,原来还是试痛。从这日起宝钗于料理家务之外,又忙着裁制衣襁,预备催生药饵。薛姨妈、邢岫烟也逐日来看,直至七月二十九夜里,方才真个发动,幸喜接生顺利,产下一个哥儿,那年七月小算,合着八月初一丑时,忙遣人至薛家报喜。贾政替哥儿取名贾桢,又替他算了八字,也是飞天禄马的贵格。洗三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