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王府。
烟雨洗青瓦,乌竹林密,半遮着一间竹庐。
竹帘儿垂着,红泥小炉里烹着姜茶,竹几蒲团,三人围坐,暮青将面具摘下,露出真容,问巫瑾:“王爷觉得我像何人?”
巫瑾执勺烹着姜茶,静默不语,暮青也不催促,她刚淋过雨,姜香暖人,茶香静心,她莫名的安心,离真相越近,反而心越安了,仿佛黑夜将逝,前路将明。
巫瑾烹好的姜茶,为暮青和步惜欢盛了一盏,自己的却没有盛。他起身走向书桌,从暗格里拿出一物走了过来。暮青一看,见他拿着的是一支画轴。
画!
被巫瑾放在书房暗格里的画。
暮青接来手中,未开已闻墨香,这画有些年头了,画纸两边已泛黄,却不见折痕损坏,可见巫瑾甚是珍惜此画。暮青慢慢将画打开,步惜欢坐在她身旁,见到那画,两人同怔。
画里有一异族女子,雪襦月裳,肩披红袍,额饰金抹,眉心点朱。女子身后是藤蔓密布的神庙,圆月低悬,女子沐在月华里,柔美神秘如月神。
图鄂族圣女!
明眼人一看便知,但令暮青怔愣的是图鄂圣女的容颜与她颇为相似,足有五分像!
“我娘。”巫瑾看着画中女子,眸光暖柔。
暮青抬头看向他,却正与巫瑾的目光相触,他看了眼画中人,又看了眼她,目光沉思。
暮青问步惜欢:“你曾说过,我外公年轻时曾外出游历,回来时带着我娘,他说我娘是他的女儿,却无人知道我娘的来历。莫非……我外公去过南图,到过图鄂族?我的外祖母有没有可能是图鄂族人?”
步惜欢看向巫瑾,图鄂一族向来神秘,族中的一些事,他也不知道,只能问巫瑾。
巫瑾初次听闻暮青的身世,不由怔住,再将她与娘亲的画像看过一遍,眸底渐渐浮起明光,那明光如月生辉,遥远却温暖。
“王爷似乎知道些什么。”暮青道。
“偶然得知的。”巫瑾盘膝坐下,姜茶已浓,他瞧着那红泥小炉,炉火映得容颜有些虚幻,“此事乃是图鄂族的秘忌,我本不知,只因幼时贪玩儿溜进神庙,在神庙里发现了一块封着的神位。那神位缚着十八道玄锁,锁上刻满咒文,那是族中对罪人最严厉的惩罚,缚其神位,锁其魂魄,令其永困幽冥,永世不得超生。”
暮青皱了皱眉头,锁咒牌位便可使人不得超生,显然是无稽之谈,但被族人如此诅咒之人,想必犯了大错。
“后来,我问过娘才知道,此人原是图鄂族的圣女,我外祖母的姐姐。”巫瑾望着暮青,眸底有些淡淡的欢喜。
暮青看了步惜欢一眼。
莫非……
“图鄂族的圣女守护神庙,一生不出,只可与族中的转世神官成亲,所生之女为下一代圣女。圣女代代相传,血脉相承,有先知之神通。为保此血脉神通,族中圣女与外族通婚乃是禁忌,我外祖母的姐姐本是前代圣女,听说因爱上了一个外族男子而与其离族私奔,族中只好选了我外祖母继任圣女,并以神通之力找寻两人的下落,但数回都被前代圣女预知而躲过了,他们后来翻过岭南山脉进入了大兴。图鄂族原以为再难追捕两人,三年后,前代圣女却自己回来了,她梦见族中将遭山崩地裂之大灾,有灭族之险,此事我外祖母竟未预知得到,幸而她信,姐妹两人齐劝族人撤离避难。就在全族撤离的那晚,神山突发山火,地裂火烧,整整烧了七天七夜。待图鄂族人回来时,家园已毁,幸而撤离得及时,族人无一伤亡。但……”
“但图鄂族人非但不感激,反而觉得天降大灾家园被毁是前代圣女与人私奔叛族之过?”暮青接了巫瑾的话,她虽未亲身经历过那场灾难,但以她对信奉神灵之族的了解,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
巫瑾垂眸,叹了声,“他们将她围在了神庙中,施以火刑,祭了废弃的神庙。他们将她的神位一分为二,其中一块神位和骨灰镇在废弃的神庙里,另一块神位随着图鄂族的迁徙,锁在了新的神庙里。娘说,此乃是魂魄分离之咒,咒其魂魄不得相聚,永世飘零,苦寻无聚。”
暮青听着,面色渐寒。
步惜欢问:“你外祖母与前代圣女似乎姐妹之情深厚,那她可曾听说过那外族男子是何人?”
巫瑾摇了摇头,“她问过,但前代圣女对此事三缄其口,一字未曾透露过。”
话虽如此说,但她既然能与那外族男子私奔逃入大兴,那男子十有是大兴人。而大兴户籍制度严厉,寻常百姓难以离家,更别提离开大兴,游历到南图或者图鄂族中了。这个大兴男子的身份非富即贵,绝不寻常,而暮青的外公无为道长是武平侯的嫡次子,当年游历在外,数年才归,就身份来说,倒对得上。
“从前代圣女离开图鄂族到她回去,有几年?”步惜欢问。
“约莫五年时日。”巫瑾道。
步惜欢看向暮青,眉宇深沉如海,眸中却有淡淡欢喜的神色,“你外公回来盛京时,带着的女童约莫四五岁。”
如此,便是年纪也对得上了?
暮青拿着那幅画,一直没放下,她低头又看了会儿,回想巫瑾的话,不由沉思。莫非娘真是外公与图鄂前代圣女之女,而她身上流着图鄂族的血?
“王爷……”
“还叫王爷?”巫瑾笑着,声音柔若春风,“难道不该叫我声表哥?”
表哥?
“此事还待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