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韩国之后也同样如此,终日只是苍白着脸,最严重时甚至于足不能履地。那个十二岁的空桐嘉心目中意气风发的十八岁青年,似乎已经离他很远很远。
他刚想撤下桌案上那壶伪装成茶的酒,却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空桐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总是清冷的明眸半眯着,水光潋滟,比平常又多了一份出众的妩媚。
“别撤。”他轻轻笑起来,不顾空桐嘉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劝阻的话,只是一径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又没醉了误事。”这倒是真的,空桐嘉知道自家将军一向自持,即便并不算太擅长饮酒,也断然不会喝到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看他的眼神,空桐嘉知道他这一次也只是小酌便罢。酒没有影响他正常的思考,却从他身上脱去了平常的那份萧疏和寂然。
如此看来……其实倒也不错。
发觉差一点被庞涓带偏了思路,空桐嘉用力地甩了甩头,没有放下手中的“茶”壶,继续不屈不挠地看着庞涓。
对方好像有点郁闷似地,苍白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叩击桌案,“赵奢送来的,不喝可惜了……”
“又是他!”空桐嘉咬牙切齿,好像把刚刚听到的这个名字当做了万恶之源,“他好端端的给你送什么酒?!”
庞涓埋下头低低笑着,“我问他讨的……”
空桐嘉无奈地叹息,终究拗不过他,只得将那那小半壶酒又置回案上。庞涓也没有再喝,顿了一会儿后却忽然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空桐嘉知道,他指的是故意放走韩国使臣这件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坚定回答,“没有,将军不会错。”
庞涓笑了,“你不必违心,实话说吧,我这个决策是完全的失败,对不对?”
“不是的。”空桐嘉急急地反驳,好像被否定的不是庞涓而是自己一样,“将军……想要和齐国……和孙膑交战,可是君上不允。所以,通过韩国的求援,将齐国也牵涉进来,这是唯一的方法。”
“可这只是出于我个人的私心。”庞涓一阵见血地指出,“我本可以就在这里将韩国主力围住,不出三月,内外交困,这支军队自然就会溃散。可是我没有,我放任他们派出了求援的使节。我把全军拖入战争的泥潭,只要稍有不慎,他们就统统会在这里给你我陪葬。”
庞涓说着这种话时,语气也波澜不兴,他吸了口气,双颊因为沾了酒有些病态的红,眼神也亮得几乎诡异,“这样的话,你还不觉得我是三军罪人吗?”
“即使这样,嘉也不认为将军错了。”空桐嘉不看庞涓,却看着案上幽幽跳动的烛火,“君上心中总是想着要开疆拓土的,三军即便不死在这里,也还是要死在别的地方。”
“所以,打了怎样的仗,在哪里打仗,并没有分别。”
“将军,没有错。”
“呵……”庞涓笑得舒心,仿佛空桐嘉这一番话,真的给他解了心结一般。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声音有些暗哑,“本来是决定,即便错了也要做到底的,你这样一说,倒还让我觉得,似乎真的有理有据起来。”
空桐嘉感到那个人凑近了些,语气变得感伤,“我有预感,”他说,“不论我这次能不能带回师兄,这都是我这辈子最后的一战了。”
心慌,毫无预兆的心慌,满室温润的烛光里庞涓的身影那么单薄,似乎只是一个苍白的影子,下一秒就会消于空气归于虚无。他不知庞涓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慌乱地想着如何回答,却听见他又笑了一声,推开自己语气淡静,“你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回复到单手撑头靠在案上的姿势,他懒懒地补充,“这几天总是觉着睡不够。”
看着那孩子仍有些发愣地走出去,他吹熄了烛火,终于在一片黑暗里和衣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最前边关于战争那一段,是在下炒了自己的冷饭,应该是某篇同人里写过的,看过的同胞表拍。今儿为了找最后一战的资料特意重翻了一遍孙膑兵法,发现里面独独没有关于马陵之战的记载。按说马陵之战孙膑成就更大,但为什么只记载了擒庞涓的桂陵之战,却没有杀庞涓的马陵之战呢?大家自由脑补,反正在下已经又脑补成环形山了……
有兴趣的可以翻翻太史公的六国年表,就知道魏惠王时期打仗打得多频繁了,怪不得孟子他老人家要说什么“王好战,请以战喻”了。
结局……进行时。
已经埋好了伏笔,大家猜猜下一部的cp?
☆、朋友和同僚
“君上,我告退了。”温顺地垂下眼睛的男人,脸上是万年不变的笑容。天生俊美出尘的气质似乎无形之中便点亮了整个房间。
王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邹忌嘴角笑意加深几分,维持着优雅的仪态走出了王宫,却在距宫门没有几步的地方被拦下。
“你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拦住他的人却是他万没有想到的。田忌眼中的光芒很是不善,隐藏情感一向不是他所擅长的。比如现在,他虽然强装着语气平静,可他的眼神却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邹忌,他生气了,而且程度很不一般。
邹忌在他原本的笑脸上又添上一层虚伪的笑意,虽然他明知道这举动其实无异于火上浇油,“有什么事,田将军大可就在这里说明,在下另有公务在身,不便候教,还请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