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共论死道。
行至顶峰,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圆润无棱的石碑,碑上的“论剑”二字却犀利透骨,一笔一划皆尽锋锐,显然是剑势所达。
山峰平润,论剑台是由巨大坚硬的青石堆成,依稀记得,此地还是三国鼎力之时,南浦武林中的第一江湖势力逍遥门所设。
叶暇收了伞,在石碑前站了片刻,便提步上台,定战辰时,而现在离辰时,却只有一刻钟。
得知叶暇要与顾长曦论战的消息,秦之澄特意派人从泸州边关千里加急,送来……
一张纸钱。
秦之澄难得这么刻薄,说如果叶暇死了,就自己凑合着在地府买个草棚住,她是不会为她烧纸钱的。
而易从舟忙于朝堂事物,只向她传了一句口讯——她相信她。
玄楚的表示就更简单直接了,她将一条剑穗同易从舟的口讯一同送来,叶暇拿到手里,才发现那是早已丢失的无影剑之穗。
不知她何时替她找了回来。
君未期什么也没说,她们一同经历了容情的死,便纵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一个人若是真的下定了决心,那是很难被别人劝阻的。
就好比容情——谁也不知道,她们以为她终于走出晋安,是解开了心结,却原来,是为赴死而来。
叶暇负手注视着远方,目光恍惚了一瞬,就在她神游的一刻,一股庞大的剑意骤然袭来——
一柄重剑从天而降,势若流星急陨,带着无匹的流光和锋浪,重重压下,入地三尺!
凝视着宽大厚重的剑身,叶暇心中喟然一叹,真气化运,周身压力顿消。
“顾姑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和你并无冤仇,你甚至还帮过我。如果你愿意收手,此战可以就此结束。”
在她说话间,一道纤细的人影渐渐走进,顾长曦走得很慢,慢的和她刚刚那道迅疾的剑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的身影也很纤细,纤细得让人怀疑那把重剑是否能在她掌心里握紧。
伴随着低低的咳嗽声,她终于走到了近前。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阎王楼之主呢?”
叶暇目色一凉。
“既然已经站在此地,就表示开弓不回,落子……无悔。”
*
山中无历日,古远泽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昏过去了多少次。
每一次睡去,都是在无尽的痛楚下晕厥,而每一次醒来,都是在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痛楚中醒来。
而之前老者盘坐的身躯,竟然彻底枯朽,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空躯。
“没想到我还有和死人朝夕相处的一天。”小王爷苦中作乐,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干尸,恍惚忆起了老者先前说的话。
沈锋……
他因一身魔功,稍一刺激就将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才会自缚于此。
在自困之前,他在这个地下洞府早已备好一定的生活资源,而在这个石室的另一端,竟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孔,能够供外界空气流通,甚至可以根据光线的变换来判断时间的流逝。
这也是古远泽能够撑持至今的重要原因。
他现在靠着的墙面上,已经划下了无数条痕迹,每一条就代表着一天的过去,自他进来以后,这面墙上的痕迹比之先前,一共多了七条。
已经过去七天了。
他好像已经撑过了第一阶段,扩张的经脉似乎习惯了雄浑的内力,身体内的痛楚开始逐渐消弭,现在总算有时间想想沈锋之前所说的话。
他说来不及了,大概就是因为这地下石窟内的生存资源已经快要消耗一空。
也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等一个能够传承他一身内力,替他报仇和完成心愿的人,竟然等了二十年。
想着沈氏这对皇族兄弟的情仇恩怨,古远泽把身体往墙上一靠,无力地叹了口气。
“要我照顾你的女儿……可是顾长曦病成那个样子,还能活上多久?还有她……她如今怎么样了?应当痊愈了吧?”
在他走前,君未期的药已然制好,如果不出意外,她现在已经伤愈,又能重新拾起那个所向无敌的江湖第一剑的荣光。
他应该去找她么?
有沈锋提供的出路,他大可以回瑜州府再找机会救出玉少陵。
容王府中的势力原有泰半落在了他手中,只是为了防止被容王发觉一直不敢轻易动用,连此次出门都只带上了圣上给的人,如今他们也跟着落到了沈啸手里,也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样的状况。
如果去找叶暇,势必会将麻烦带给她——但纵使不去找她,依天衍子和她的深仇大恨,他又会放过她么?她得知了天衍子放出的消息,又会不来吗?
他必须去找她。
古远泽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只发簪,那是花灯会那晚,叶暇落下的,他没有还给她,反而自己收了起来。
发簪样式简单,正如她这个人,直接明了,一眼可见。
当时想着,如果以后她不能常在他身旁,能寄情于物,聊作慰藉也是好的。
喜欢上叶无暇,他早已做好了接受她一切的准备。
她天生喜欢自由,谁舍得把她关在方寸天地里呢?
古远泽看了一会儿手里小巧的银簪,又小心收起。
他走到那具枯朽的尸骨前,将他背起,而就在尸身移动的刹那,地面倏然移动,一条密道出现在眼前。
他答应沈锋,替他报仇。
所以这一回,他终于能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