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冷酷暴戾着称的君王,深夜闯入,绝对不会怀着好的心思。而等待自己的又将是怎样凄惨的下场?表面装出平静睡容,实际棉被下的身体已在微微战栗。
可为何没在第一次被打发回侍从宿处时抽身逃离,究竟是出于触动了心底最深处什么样的隐秘?
天色将亮的时候,余庆还是跟随虞烨回去寝宫。
余庆假寐一夜,虞烨在床前坐守一夜,那些与余庆同屋害怕君王又来宣召别人而躲避出去的侍从,那一夜后,再没有出现。
虽然仍是朝夕相处,他们的情形却有一些不同。虞烨没有再急着折腾余庆,仿佛在等待什么。余庆既没再提宠幸之类字眼,也不再对虞烨调笑献媚,仿佛也在等待什么。
日子终又恢复平静,这一点,令张藻倍感欣慰。
张藻并不担心君王会爱上余庆,既为君王,又怎可能有心?只是君王的宠幸实在太过恐怖,以前虽也暴戾到动不动就杀人,但至少,还没到拿杀人来取乐的地步。他从井里救回来那个奄奄一息可怜模样,苏醒后也未曾抱怨过半句乖巧万分的孩子,究竟何时,变成了这般冷血无情?
前线捷报频频传来,虞烨一边心不在焉听着,一边捏着粒药丸反复地看。
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或许并非司徒昭蕴的原因,而是他故意带回了余庆。那日黎明余庆随他回去,就未曾离开过寝宫,即使那个男人不是司徒昭蕴,也同样不会出现。不过既然战况良好取胜在际,递个捷报而已,司徒昭蕴犯得着专程派遣王旬前来。难道,还是司徒昭蕴有所怀疑?
王旬此人虞烨倒还记得,没有显赫的官职,却是司徒昭蕴最得力的属下。从他们当年举事就跟随司徒昭蕴,也是司徒昭蕴最信任的人。
正举棋不定,王旬禀报完后跪地不起,言道:”公事已了,三王爷还有一件私事差微臣代办,还望陛下恩准。”
“有何事,言明再论。”来了罢,司徒昭蕴,果然还是不能轻瞧了你,捏住药丸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王爷要微臣替他好生看一眼陛下,回去说与他听。”王旬直言不讳,唇红齿白得像个长不大的少年,胆子倒是蛮大。
原来如此……他早该知道,司徒昭蕴对他的心思,这么多年了,怎可能全无察觉。他不是不知,只是不懂罢了,若非行宫那夜的遭遇,他至今也不会懂得。
其实就算猜测正确,这样的事实,也并非难以接受。
要说还有什么恼恨,只是恼恨司徒昭蕴太过拘束以往的关系,甚至当他把剑递到司徒昭蕴手中,司徒昭蕴连刺他一剑的勇气也没有。明明对他做出那种事来,又何必藏头缩尾怕叫他知道,而不敢承认。
“拿着罢,切记紧快交予王三爷,无论如何赶在四个月以前。” 尽管仍有犹豫,虞烨还是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了王旬。
王旬疑惑地望住君王,不安问道:”这是……”
“三王爷见了,自会明白。” 轻微一笑,心底霍然开朗,曾经萦绕不去的沈重焦躁仿佛从未发生过。原来乌云,真的散了。
王旬捷报之功,虞烨诰赏王旬一匹马,一匹日行千里的好马。
从御书房回到寝宫,虞烨没有见到余庆。
宫人跪说余庆是到侍从宿处去料理一些事务,虞烨也没多问,闷闷坐到桌前。可一直坐到用午膳的时辰,余庆仍不见回来。
当张藻询问是否要传膳,虞烨没头没脑冲张藻发了一通脾气,走到龙床前,身子用力抛上去。
又过良久,余庆还是没有回来。张藻小心翼翼询问:”陛下,要么奴才这就派人去找余侍从?“
“不用。”虞烨面朝里方,一动不动冷声道。
张藻不敢再言,退开一旁垂手恭立。
过了一会儿,张藻听到门外传来动静,急步而出,终于看见余庆浑身酒气笑嘻嘻地要进门来。张藻忙拉住余庆,慌里慌张朝里走,同时低声责备:”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赶快进去。”
“没办法,同宿的几个兄弟硬拉着要饮酒,说是庆贺我居然还活着,呵呵,真是值得庆贺……干杯……”说到这里,刚好走到龙床前,余庆打了个酒噎,脚下一踉跄,竟软软瘫倒。
那间屋,理应已经空了,余庆明显是在撒谎。
没心思追究余庆的去向,虞烨坐起来,冷眼瞧着身边醉得一塌糊涂的余庆,原本想与共犯分享的喜悦,却无法对这样的余庆说得出口。
张藻惊慌失措跪到地上连连叩首道:”余侍从醉得糊涂了才会无礼,恳请陛下原谅。”
虞烨忿忿咒骂:”狗奴才,怎么没有醉死!“
撩起脚嫌恶地踢了余庆两下,因为没有贯注内力,余庆只是不适地扭了扭身子,依然没有清醒。
不理睬替余庆求情的张藻,也不愿再多瞧余庆一眼,虞烨从龙床一跃而下,径直行到偌大一张云脚雕龙桌前坐下,漫不经心道:”快传膳吧,朕已经饿了。”
用过膳后,虞烨去御书房议事,临行前瞄见余庆仍旧如烂泥般曲着身子缩在龙床上。
“今后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让他踏出寝宫一步。”
他才是天地的主宰,既然已经确定的真相,就不允许再出现任何变改。那个至今没有出现的男人,以后更不能给予丝毫出现的机会,直到,司徒昭蕴凯旋归来。
像要抛弃掉所有的疑惑,虞烨快步疾走,跟随后面的张藻立马应是,同时偷偷心道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