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掌风擦着张藻的衣角穿过,后方矮几被劲力震得粉碎。那名接到张藻暗示去请御医的宫人,几乎连滚带爬奔跑出去。
所有宫人齐刷刷跪下,包括张藻在内。
余庆的性命,对虞烨而言微渺到根本不值一提。但,要处死余庆,犯不着用这样的方式。当见到被伤到体无完肤却连痛也没有哼过一声的余庆,曾经杀人无数也从未感到丝毫惧怕的心,的的确确涌上了无法言说的恐慌。
仿佛余庆如果以这种方式死去,一种更为可怕,内心深处隐匿的东西,就要破茧而出。
余庆,就像是他,无论面对身不由己的强暴,还是无力反抗的际遇。此时的余庆,就如让他看到了自身的另一付面貌,而那是他绝对不想也不能揭穿的面貌,令虞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死了你们统统替他赔命!”
狂暴的怒吼,恨恨瞟一眼躺在龙床上出气比进气多的余庆,虞烨又恨恨地落荒而逃。
四王爷之案震惊朝野。
虞烨在朝殿上受到瞿君瑞的质问,尹默更连声说愿以项上人头保证卫仲光绝不会心存叛逆。反倒平素向来多话的司徒昭蕴一言不发,只是神情复杂地盯住他看。
“四王爷如今正收押天牢,并没有哑,诸位谁有疑问皆可去天牢审问。”虞烨端坐于天子龙椅坦然而笑。
异样和煦的笑容,却使朝殿上所有人都感受到危机,齐齐噤口不语,暗自沈思。
不愿多做解释,宣布退朝,举止反常的司徒昭蕴果然没有即刻离开,请求私下面圣。
吩咐张藻在御花园凉亭摆下鲜果点心,虞烨坐于石案前抚弄手底琴弦。
优雅的琴音从指尖倾泄,他的琴艺不亚宫廷中最好的琴师,用来杀人,倒从不曾尝试。如果是他,当然可以比季宁卿做得更好!
手底一紧,琴声瞬间尖利,正要试着将琴弦用内力震出,不远处传来司徒昭蕴冷诮的话语。
“陛下还真是好兴致。”
收敛被打扰的不悦,虞烨抬起头来道:“朕难得碰一次琴,倒让三王爷见笑。”
司徒昭蕴大步迈入亭内,并不落座,只目光灼灼盯住他看,似乎想从他处变不惊的眸中捕捉到他的灵魂。
“为什么?”司徒昭蕴显然没能觑清楚虞烨的心思。
“季宁卿行刺时,你也在场,四王爷不但夜闯皇宫企图掳走刺客,还不顾念同门之谊对朕痛下杀手,朕也不过自保。”
“若是别人,我信,但老四绝对不会,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极力模仿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怎么可能害你!”
司徒昭蕴的表情认真到可怕,全无半点平日的不羁与随意,漆黑的眸,却反较平日更加明亮,亮到能够映出他的身影,让他瞧清楚自己脸上虚伪的淡漠。虞烨突然发现,他也许并不了解司徒昭蕴。
“他在模仿朕,这一点朕倒不知,再说朕有什么好模仿。”
他就是他,别人岂能和他一样。倘若司徒昭蕴知道卫仲光到底对他做出了什么事来,恐怕就不能再对他质问,好似做错的是他一般。可惜,秘密的答案,他无法对任何人说得出口,那怕是司徒昭蕴。
“你不知道!你说你不知道!老大老二跟我全都清楚,朝廷上下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你这个当事人却说你不知道!”
皱眉听完司徒昭蕴震耳欲聋的怒吼,虞烨心中只觉可笑至极。
“罢了,此事不议,若你来为四王爷求情,大可不必,朕并没打算取他性命。”
习武之人,手脚经脉尽断,活着也不过废物。他要的,就是卫仲光活着,那个胆敢侵犯他的男人,死,委实太过轻松。
司徒昭蕴不语,眸中愤懑逐渐淡去,换上莫名哀伤。
“你还有何不满?”他果然看不清司徒昭蕴,感情转换如此之快,方才还怒火冲天,现在却又……
“臣没有不满,只不过同病相怜罢了。”司徒昭蕴叹道。
同病相怜,对侵犯他的男人同病相怜?虞烨暗暗冷笑,沈声问道:“三王爷如此怜惜叛党,莫非也有叛逆之心?”
司徒昭蕴身体一震,随即平静,面上再无情绪,躬身道:“臣,不敢。”
望着司徒昭蕴毕恭毕敬告退离去的背影,虞烨思绪难平。
司徒昭蕴此时对他的态度,分明他心目中臣子理所当然应该对帝王所有的恭敬,但心中却是窝火。说不出的窝火,只因总在他面前不正经的司徒昭蕴突然不再不正经。
司徒昭蕴莫非慑于卫仲光的下场害怕了不成?可司徒昭蕴在他身边多年,又何曾有过害怕的时候。司徒昭蕴,一直陪伴他身边,同他一起双手染满鲜血,从未皱过一次眉头。
虞烨坐在御书房雕着龙头图腾的书案前,望着面前堆叠得如同一座小山的奏折,忿忿抓过那些奏折,胡乱撕扯。
御书房伺候的宫人吓得骇然跪了一地,到后来有胆大的宫人实在看不下去,爬俯到虞烨脚前拽住虞烨袖口,冒着万死之罪悲切呼道:“陛下不可啊,奏折何等紧要,怎能随意撕扯……”
虞烨一脚踢开那名宫人,将那宫人踢得跌翻在地,口中涌出鲜血。那宫人望向虞烨的视线悲怆之意更甚。
“滚!都给朕滚出去!”
虞烨双臂一扫,还未来得及撕破的奏折被扫落四处。等所有人退出书房,虞烨立即无力地趴俯在了书案上。
明白已经达到极点,不是随随便便一句任性妄为就可以打发,而是关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