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紧紧揽着她,温柔又谦卑地擦拭她染血的脸颊。
朱砂掀了掀眼帘,掠到一抹藏青色暗影,往上看,来人黑布蒙面,只露出精致眉眼。
清透的,这样的人,很长情。她张了张唇,想唤一声元宝。
血腥味堵在喉咙,朱砂无能为力地闭上双眼。
少年似乎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身内侍服,他微微低首,将额头靠在怀中女子额边,眼眶已通红。
彼时,雨越下越大,西齐士兵蜂拥围上,却对这从天而降的蒙面人多少有些忌惮。
下一秒,似乎传来了机械转动的声音,蒙面人身后的木箱忽如来时般长出双翼,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旋身而起。
远离了断|肢残垣遍布的战场,飞越了高耸不可攀的城墙。
少年怀中这小小一方天地,终于兑现诺言,替她遮风挡雨,为她庇护。
他说过的,要保护她。
元宝低下头,对怀中已了无生息的女子说:
“别怕…”
“我来带你回家。”
大楚宫中,宣政殿内。
药味被檀香驱散。
林若放下手中药箱,平静无波的眼尾染上几点象怔性的泪光。
他一撩官袍跪下,在苏公公尖细嗓子喊着“帝崩”的声音中,重重叩首。
青年内双的眼睑微敛,脑海里走马观花闪现着帝王弥留之际的模样与言语。
赵彻说,他错怪她了。
她刻意使那样的手段,逼他放她回边关,与西北营共荣辱,以使忠义两全。
年轻的帝王眸中含泪,心想:她至死,都在守护这江山。
可他却不想要了。
他只想要她,然后问她:
“阿辞,嫁给我,好不好?”
林若抬起头,从一众哀嚎的大臣后妃身边走过,在殿门外,回廊拐角处,又遇见了那个人。
他头一遭收起了轻挑的笑意,站在雨中,侧首问身后的医官,“林大人,本王赢了,你说是吗?”
林若颔首,这位幼而失怙的皇子,终于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报了母仇。赵彻一死,又无子嗣,赵景顺理成章可以即位。
他又道:“林大人,你可曾后悔过?”
沉默了半晌,青年答:“不曾。”
林若想,百无一用是后悔。
赵景顾自说道:“本王好像能体会元宝说的来不及了。”
几日前,朱砂一并被锁在边关城门外的消息传来,比之赵彻的直接昏倒,元宝显然要冷静得多。
他不声不响地闭在房门,似在琢磨什么机械,连日连夜滴水未进后,又背着一个稀奇古怪的箱子,直接纵马而去。
赵景在宫门拦下他时,少年只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那时,他已隐隐感触到后悔的滋味。如今朱砂身死的消息传来,这滋味似乎又浓重了些。
昔日灵动的狐狸目有些黯然,赵景微微低首,难得正经道:“林大人,本王是不是应该拦着她?”
林若微微怔了怔,只道:“城门已锁,覆水难收,景王殿下无需多想。”
“我本可以拦着她的。”赵景用几乎轻到尘埃里的声音说。
林若没有接话,只静静望着雨中的人,他依旧明艳光彩,褪去吊儿郎当的纨绔表象,未来也该是一位明君。
如今这未来的明君似在感慨伤怀,这在林若眼里是稀奇事,他却不感兴趣,对这位年轻的医官而言,他的心很小,全在身侧背着的这只药箱上了。
若说后悔,没有。
遗憾,却有两件——
一是不能解先皇赵彻之蛊毒,未能完成父亲的遗愿。
二是不能根治小舅舅宋长怀的沉疴。这位同他一般是及冠之年的宋七少,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病秧子。
林若轻叹一声,欲转身离去。
却在离去时偶然瞥见,一向嘻笑怒骂对人的景王爷眼眶微红。
雨水中,他不知他有没有流泪。只知道,那双狐狸目再也不会流光溢彩。
赵景欣赏傅辞,他能理解。
林若悄然离开,对于那个女人,他也是欣赏的。林若自诩会演戏,就算他不行,还有一个蛰伏隐忍多年的赵景。
可他们比起那个女人来,段数都太低,林若甚至觉得,她没有心。冷眼旁观着一个个为她沦陷,却可以转眼间死得那样干净利落。
他不禁庆幸,自己这颗心守好了。不然就是又多一个赵彻,或者又多一个元宝。
这场雨连下了几日,终于停歇。
赵彻入皇陵后,大楚一切又正常运转起来。
瞧瞧,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连皇帝老子也是这样。
至多是百官披麻戴孝一些时日而已。人们遗忘的速度总是太快。
赵景坐上那高处不胜寒的位子后,没忘了拉元宝一起,御笔亲封东厂都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至于西齐太子,他也没苛待,按之前信里说好的,边关那块地方全割给了西齐。
赵景似乎不乐衷于扩充疆土,甚至这个帝王也只是做好分内的事情,什么举措都留有余地。他越是这样,百官越是摸不准脾性,反倒无人敢造次。
偶尔也会怀念从前看似闲散的日子,不过最多是午夜梦回后,暗叹一声自作孽。
倒是听闻西齐太子继承皇位后过得fēng_liú潇洒,美人一拨一拨往后宫里送,不过据探子回禀,清一色的眉宇间有股倔强。
百官只当他征服欲强,赵景却隐隐有些猜测,这些女子,有点像她。当了皇帝的西齐太子也总是跟他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