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想起了新兵连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谈话,谈人生、谈理想,谈底线、谈原则。
薛山笑了下,“郑哥,你记不记得,你以前经常问我们,军人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命令,保家卫国。
可现在呢?
服的是哪门子命令,保的又是哪门子国家?
郑宏似乎有所感触,但这股感触很快被他心中日益渐深的“利、欲”二字淹没。
“什么狗屁天职,什么狗屁保家卫国,自己的家都没了,谈什么国家?”
“人这辈子不可能永远只走一条路的,阿山,哪有康庄大道,我就往哪走。”
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视死如归。
这些披着正义与节气外套的枷锁,他早就挣脱了。
***
杨洛平转头看向薛山。
他的眼神,带着狡黠、带着诡谲,也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寞。
“你以为你和他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这世上所有完美、正义、善良、纯真的一切,早就与你划清界限。
“你和我,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逼仄沉闷的车尾箱里,陈逸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沉重。
空气不流通,头上还罩着头套,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
他们没封她嘴,她一路试着不停发出声音,企图引起路过的人或车注意,但似乎效果甚微。
车辆拐拐绕绕,不知开了多久,终于停下。
她听见车门打开,又砰一声关上,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尾箱门被人拉开,明亮刺眼的光线霎时涌进来,纵然隔着一层黑色遮布,陈逸还是眯了下眼。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黑衬衫把她捞起来,直接扛上肩。
手术切口正好抵在他肩头位置,一股撕裂的疼痛猛然袭来,陈逸浑身发抖,直冒冷汗,“我刚做完手术不久,能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吗?”
黑衬衫哪管这些,不理她,继续扛走。
陈逸听见一阵卷帘门响动声,然后自己被扔在了地上。
匍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疼痛中回过神来,费力跪坐起身子。
四周很安静,她没听见一丁点脚步声,黑衬衫应该还没走。
“彤彤呢?”她问。
没有人回答。
“我女儿呢?!”
黑衬衫冷眼看着她对着空气大吼,冷笑一声,“好好待着吧,你死不了。”
脚步声走远,陈逸想到什么,大喊一声:“朱富勇!”
她一直没听见朱富勇的动静,他把彤彤带走后,他们上的是同一辆车。
她的声音回荡在宽旷的空间里,回声久久萦绕耳畔。
无人回应。
卷帘门呼啦一声响动,落地,被人锁上了。
银灰色小轿车旁,朱富勇死死捂住小姑娘的嘴。
眼泪鼻涕全糊在他手上,黏黏腻腻,搞得他心烦无比。
黑衬衫走过来,瞥他一眼,“你捂一个哑巴的嘴有意思吗?”
朱富勇瞪他,“这小哑巴会哭会叫,不省事。”
黑衬衫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座,“搞快点,还要去下一个地方,时间晚了拿不到货,咱俩就白折腾这一天了。”
答应给他们每人五百克海|洛因,诱惑非常巨大。
都是亡命徒,烧杀抢掠,做什么没所谓。
小姑娘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卷帘大门,手脚一通乱蹬乱抓,想要扑过去。
朱富勇烦躁得很,一把捞起她扔进后座。
“再闹我就去把她杀了!”
小姑娘倏地收了声,不哭不闹、一动不动,愣愣望着朱富勇。
男人坐进车,砰一声关上门,恶狠狠看向她,“不准再闹了听见没有!不然把你也丢出去!”
汽车启动,扬起一地尘土。
小姑娘蜷缩在后座上,头发蓬乱,眼泪鼻涕全挂在脸上,身上的粉色卫衣外套尽是皱褶。
她低声抽泣着,目光依然停驻在窗外紧闭的卷帘大门上,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
宽阔的柏油乡路上,来往车辆稀少,人烟罕见。
临近中午十二点,黑衬衫突然把车停在路边,问后面的人:“有火吗?”
他毒瘾发了,身上的打火机不知道啥时候掉了,没有工具,整个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朱富勇赶快翻了下包,意外抬头,“老子的也搞不见了,前头好像有个店,搞快去买几只回来。”
农田、乡道一览无遗,远处的青色山脉绵延直至天际。
四周比较荒凉,几乎全是拆迁房。
这家小卖店独立于一片残垣断壁之中,颇有点寒风傲骨的味道。
店面很小,门口架了一排玻璃窗烟柜,里头摆满各式各样的香烟。
黑衬衫走过去,店里没人,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里头传来一声应,让他稍等一下。
他不停搓着手,巴不得下一秒就捞上打火机和烟走人,但那些东西都锁在玻璃烟柜里。
等待的间隙,后头来了辆黑色沃尔沃,也停在路边。
驾驶座上下来位高个子年轻男人,他上身只穿了一件休闲灰色衬衫,下面是一条深色西裤。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袖子挽至胳膊处,露出脉络分明的精壮小臂,还有价格不菲的腕表。
黑衬衫扫一眼男人,见他步伐潇洒往小店走来,微微别开目光,继续喊老板娘。
老板娘终于抱着哭哭啼啼的小婴儿出来,一脸抱歉地问他们需要什么。
黑衬衫:“一包紫云,两个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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