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习惯了晚睡,而他的父亲也是。
听到刻意放轻的敲门声时,他看了眼桌上的闹钟。敲门的节奏和力度也很熟悉,正是他军人出身的父亲。房间门的轴承有段时间忘了上油,打开时必须控制速度才能压住尖锐的响声。史蒂文小心翼翼地合上门,约翰站在门口,晃了晃手中拎着的一瓶shiner啤酒,另一只手则端着一盘烤得结实的牛r_ou_。
“哇哦。”看到久违的父子谈心标配饮食,史蒂文笑了起来。“老爸,幸好我晚上活动过后又饿了,不然真没法应付这些吃的。”
约翰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夸张表情:“是吗?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食量大的惊人,经常半夜跑到厨房去烤面包。”他踢了踢儿子的小腿,让他接过那盘牛排,空出来的手搭在史蒂文肩上,就像无话不谈的多年朋友。“走吧儿子,我们到天台上去。话说回来,你已经长得比我年轻的时候还高了。”
深夜的农场并不安静。夜间扰动的空气不像白天那般燥热发烫,微风难得的令人感到舒适。作物的叶片与茎秆摩擦着,但细碎的声响无法盖过躁动兴奋的虫鸣——求偶或是□□。史蒂文听着一声盖过一声的节肢动物的吟唱,心想着自己在伊拉克时似乎并没有太多感受自然的机会,反倒是更多地见证了人类文明绝望的暗面。如果莫斯克维奇和自己一样没有足够健康的作息习惯,说不定也会侧耳倾听这他未曾见识过的乡村歌谣直到天明。
把酒与牛排端上时,约翰还带了一把匕首。史蒂文知道父亲吃牛排时的奔放习惯,只是看清那把刀的本体时还是不禁讶异地叫出声:“爸,你居然用□□切牛排?”
负责烹饪的大概是约翰自己,牛排稍微有些过火。约翰把它切成几部分,直接用刀尖戳起一块送进口中。充分咀嚼后才悠然说道:“刀本质上是一种工具,不要因为它种种名誉忘了它丰富的作用。”想了想,又补充道:“更何况这只是便宜又好用的仿品。”
史蒂文耸耸肩,中规中矩地用刀叉吃了起来。
上次这样和父亲谈话,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情。而在离开大学后的十年里,史蒂文确实遇到了不少事情。从参军、前往海外战场,到离开军队、加入fbi,再到现在充满未知数的崭新生活,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先令他安下心来的反倒是父亲。“我不会问你在fbi都干了什么,更不会问你为什么突然选择辞职。”约翰平静地说。他已经喝起了酒,啤酒花的香气从杯中逸散开来。“我们克雷布斯家的人,一向都是——”
“——自力更生。”史蒂文自动接上了后半句。
约翰微笑着点点头。他端详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的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刻在脑海中的仿佛还是史蒂文十五六岁时在家里帮忙干活的模样。九十年代初的史蒂文,还会为父亲给他和兄长买回的游戏机而高兴地主动包下清理马厩的活,也毫不掩饰自己的x_ing情和想法。而现在,史蒂文似乎把自己曾分外看重的利他主义“利己化”,慎重地考虑着生命中的每一步,为了将对自己身边人的不利影响降到最小,不惜将所有的隐秘纷争压缩为自己心头上的一根毒刺。
从这一点上看,史蒂文与约翰简直太过相似。
约翰没有追问史蒂文任何关于fbi工作的话题——他甚至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工作时的样子。当然,也没有这种机会。很快,他们的话题从洛杉矶的物价、德克萨斯州的农业行情、卡洛琳的近期情况扯到了莫斯克维奇身上。
史蒂文本是不想太多地提到他的,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家人。好在约翰问到的、提到的,都恰好是无害、安全的那一面。
“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那个小伙子。”
尽管知道父亲说的“喜欢”只是朋友这样的社会交往上的定义,史蒂文还是愣了一下。他点点头,叹了口气:“但他不擅长交际,有时做事太过慎重。所以我想让他一块去打猎,至少能够告诉他‘胜利的刺激’是怎么回事。”
约翰默许了他的选择。他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雪茄递给史蒂文,正如多年前情景的再现。史蒂文离开美国到伊拉克前,也是在这天台上,父子俩喝了一夜的啤酒。就着稀薄的晨光,约翰也是这样打开自己珍藏多年的锡制雪茄盒,像赠给儿子一枚锃亮的勋章。
“他是不是已经没有亲人了?”约翰突然问道。“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
“是的。”史蒂文深知父亲有多么过人的观察力。即便年近六旬,这位老人依旧不会放过每一个细节,且这种细致并未受到视力减退的影响——史蒂文自己这方面的才能也是遗传于他。
约翰抬头望着德克萨斯州的星空。这是他无比熟悉的图景,也是他一直以来心灵的归处。面对自己的儿子,除了不为人知的顾虑,他毫无保留。最后,这位父亲站起身,说道:“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未来打算怎么做,都不必知会我——毕竟一直如此。”
史蒂文心里一紧,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躁动却彷徨的年纪。
而约翰已经拥抱了他。“你是我的孩子,但不必像我一样生活。”史蒂文回抱着父亲,相承的血脉共载着经由亲情扩散至生命信念的温度。
“我们永远爱你。”这已经是老克雷布斯能说出的最感x_ing的话语。
史蒂文笑了。他收紧拥抱的胳膊,拍了拍父亲的背,正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