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跪坐下来时,元氏正要去净手,高湛却突然命她停了下来。
尘落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亲自走了下来,洗净了手,轻轻拔出了她的发簪,又拿起了钗笄,似是思索了片刻,才绾起她的发,将钗笄插了上去。
一时有些呆愣,她竟然忘记了起身。直到高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茹茹,该去换衣服了…”声音虽小,但她一下惊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起身受了下方宾客的作揖,随侍女下去换最后那件雍容大气,典雅端丽的大袖礼服。
来宾看到刚刚一幕都十分震惊。不说淮安公主的笄礼快要赶上了新皇的冠礼排场,光是这礼的最后一环竟然由太上皇亲自去操作,便已经令他们目瞪口呆了。
笄礼最后,高湛称赞了几句侄女的美貌与淑德,但却只字未提她的婚配之事。孝珩等人看在眼里,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其他的宗室大臣对此则不敢多言,毕竟这些年太上皇对淮安公主的过分疼爱他们都看在眼里,至于个中因由,又有谁能完全说清楚…
尘落不知道高湛所想,但是自从笄礼过后便时常被他召进宫去。每每这些时候,她难免会觉得有些紧张,不过时日久了,她反而放心下来。因为每次进宫,九叔只是让自己陪他聊聊天,下下棋,用用膳,偶尔可能还会要求她吹奏一曲,气氛倒是让人轻松愉快。所以渐渐地,这每日的问安便成了她的必行之事。
而每次问安时,尘落最常在碰到的除了和士开外,还有她的堂弟——东平王高俨。
高俨虽然年幼,但是如今已经位居尚书令之职。他又手握京中兵权,平时经常代替太上皇执政,其威风完全不在他的皇帝哥哥高纬之下。
高湛每次见到他们都心情煞好,经常让他二人一同陪自己用膳。时日长了,堂姐弟间倒是少了许多先前的隔阂。
尘落很欣赏这个堂弟,因为他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还多了些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和敢做敢为。听说有次太医为了帮他根治疑似气喘的症状,用钢针直刺入他的喉。当时整个治疗过程中,他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彼时他们说到此处时正在用着午膳,尘落听后差点呛到自己,忙放下碗筷表示自己的钦佩。高湛无奈地看了看尘落,又欣慰地笑起来,连声赞叹自己儿子的胆识和气魄。试想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能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气概,长大以后定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只是这些日子高湛的气喘越发严重起来,发作的频率比以前多了很多不说,曾经能有效缓解他症状的草药也不怎么管用了。
这日,尘落又按着惯例前来请安,还未进屋就听到了高湛的咳嗽声。她皱了皱眉,忙疾步走了进去。见太医们都在,她便立在一旁打着下手。无意中瞥过桌案上的酒盏,她暗暗叹了口气。九叔忠于享乐,虽然每每都避着自己,但她也知道他酒色过欲,现在虽然是而立的年纪,可是身体却不似这年纪应有的健壮,再这样下去的话……想到他们高家的男人很少能活到四十,心中便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良久,高湛在太医们的帮助下平复了自己的咳嗽。他端起桌上的酒盏想要喝。
尘落见了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九叔……身体要紧,今日您身体不适,还是别喝了……”
高湛看到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挥退了其他人,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手上:“也就你和士开敢拦我喝酒……”
“九叔……”尘落低下了头,轻轻挪开了手。
“九叔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若是再不喝,估计就没机会了……”高湛的声音略显落寞。
“九叔……不会的……太医们会有办法让您好起来的……您现在少喝点酒以后才能多喝一些的……”尘落听了他的话伤感起来,但是还是努力让自己笑着对他说道。
高湛揉了揉她的头:“这些日子我气喘发作越发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那种窒息感折磨着我,每每我停下来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茹茹,你曾说我残忍,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我害死了太多的亲人,却享受于自己存活着的快乐……我很自私……但是对你,九叔不想自私了…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即使我不在了,你也会幸福地生活着……”
“九叔……”尘落的眼睛有些湿润,九叔虽然曾经做了一些让她恨他的事情,可是一直以来都不曾真正害过自己,并且事事为自己着想……她早已原谅了他…现在听他说这些,不免更加感动,忙安慰道,“您别瞎想…茹茹会陪着您的,您一定会好起来!”
“你愿意陪着我,我很开心……”高湛的手顿在了她头顶,良久才收回来,柔声问道,“茹茹,九叔问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诚实地告诉我。”
“恩…”尘落忙点了点头。
高湛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你真的那么爱宇文邕吗?爱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尘落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一时有些呆愣,她咬着下唇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高湛眸中闪过伤痛,他能看得出来,她很在乎那个人:“茹茹,告诉九叔好吗?”
“我……”尘落闭上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高湛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想了很久,现在周国也有意和我们修睦,所以再过些时候我想派使者去周国走走……”
尘落吃了一惊,猛然睁开眼看向他。
高湛苦涩一笑:“茹茹,你知道九叔想做什么的吧?九叔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