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把汗巾甩上肩,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十日前是百金,一日多过一日,今天居然摆上千金。就为了一块…”伙计眨了眨眼,“鎏龟骨。”
——鎏龟骨。莫牙听过这个东西,对,就是程渲口中的那个鎏龟骨。莫牙只当程渲装神弄鬼唬弄自己,世上竟真的有…价值千金的…鎏龟骨。
莫牙还想再问些什么,程渲推了推他的肩头,低声道:“走了。”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岳阳街头一下子空空荡荡,莫牙遥望集口,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岳阳百姓,莫牙虽然有些好奇,却是懒得凑这个热闹——何况还是一块龟骨头聚集的热闹。
——“千金买骨?”莫牙装作随意,“这骨头?丢了?”
“鎏龟骨一直收在司天监的摘星楼里,摘星楼神秘失火,鎏龟骨不翼而飞。”程渲缓慢走着,口中也缓缓道。
“就是你说过的那块,每卦必中的龟骨?”莫牙试探着。
“不错。”程渲也不躲闪,“鎏龟骨是齐国皇室至宝,可卜历朝历代的国运兴亡,辨善恶除奸佞,鎏龟骨不翼而飞,齐国朝廷必然惶惶不可终日,一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回的。”
“龟骨烈火难毁,就算那个什么摘星楼烧成灰烬,龟骨也一定完好无损,既然遗失,肯定是被有心人捡走藏起,朝廷就算摆上万金,那个人也不会把龟骨交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集口设下千金的法子,真是…”莫牙不屑的摇了摇头,“愚蠢至极。”
莫牙想起了什么,“起火时,摘星楼有谁在里头?平日里,鎏龟骨又是在谁手上?”
程渲跟着莫牙稳稳的踩着每一步,笃定道:“鎏龟骨这样的宝贝,当然是由有本事用它的人保管,这个人,也是司天监的首席卦师。”
——“可以和三公齐论朝政的首席卦师?”
“只可惜。”程渲叹了声,“摘星楼大火,能烧的都烧了个干净,这个卦师,也一定是必死了。”
莫牙动了动唇,便也不再说了。莫牙正要往别处去,程渲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走,瞧瞧也好,莫大夫还没见过这样的热闹吧。”
莫牙虽然对卜卦没有兴趣,却也想见识下齐国皇子是什么模样,便带着程渲往集口走去。离集口五皇子摆下的阵势还有老远,就已经是人头攒动挤不向前,莫牙在船上清静惯了,受不了热闹,离那人群半丈远就不愿意再上前了,他垫着脚尖朝高台看去,只见高台上站着好几人,但一眼就可以猜出中间英挺的白衣男子就是那位摆下千金的五皇子,这样的清贵之态,也只有皇族才会有吧。
程渲悄悄抬起眉眼,她只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五哥…
程渲七岁眼盲,今年刚满十八,她已经有整整十一年没有看见过五哥的容貌,但她从没有忘却记忆里的五哥。记忆里眉清目秀的男孩该长成了什么模样,程渲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着五哥长大后的脸孔,五哥也曾拉着她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五哥有那样冷冽的棱角,眉毛浓密飞扬,鼻子高傲挺拔,五哥的唇是那么柔软,像极了新弹的棉花,让人触着就舍不得放开。
这一眼,程渲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福气看见。
第7章 要上天
这一眼,程渲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福气看见。
高台上站着的五哥,穿着绢白色的缎服,领口袖口用金丝绣着精致的龙纹,襟带上坠着一枚墨玉,衬得他英俊的面容有些苍白的伤怀之感,他成年的容貌和小时候很像,只是比程渲想象的更加俊武,他的个头高高的,迎风站立着像一棵高耸的松柏。
五哥没有看向攒动的人群,他乌亮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太多飞扬得志的神采,似乎蕴藏着很多心事。程渲远远的凝望着他,那么久,他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莫牙原本以为痴迷卜卦之术的齐国皇子一定是个酒囊饭袋之辈,眼见这位五皇子虽然一言不发,但眉宇间的气度已经足够让所有人自感卑微。莫牙没有这种感觉,他的背挺的直直的,像是盼着五皇子也看一眼不输他的自己。
程渲设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自己醒来不再是个盲女,见到五哥的第一眼会有怎样的反应。是喜极而泣?欣喜若狂?这一天就在眼前,可自己却只是站的远远的,沉默的注视着他。
——“程渲。”莫牙转过头,“他不过排行老五,为什么可以替皇帝出面做这样的大事?”
“他…”程渲犹豫着该不该和一无所知的莫牙说那么多,但却又渴望着找一个人倾诉,“他叫穆陵,是武帝的五皇子,也是…武帝眼下最倚重的儿子。”
——“武帝有五子,中宫皇后膝下无所出,皇长子和次子都是德妃所生,德妃深得武帝宠爱,长子早早就立做了太子,可惜五年前在上林苑坠马身亡…武帝和德妃悲痛不已,武帝召来司天监卦师为余下几位皇子占卜,看看天命归谁,可这卦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是台子上的五皇子么?”莫牙忍不住插嘴。
——“鎏龟骨算出的卦象说:谁为储君,必大祸临头。”程渲像是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卦象一出,满朝震惊。德妃偏偏不信,非要武帝立自己的次子做储君,武帝为了安抚她的丧子之痛,就顺了德妃的心意,很快就册立了二皇子为太子…不出一个月…二皇子突染急病暴毙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