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玉果的轻声提醒,太皇太后才睁开眼,扶着小几,慢慢坐了起来,打量着殿下有些眼生的外孙女,叹道:“你来啦?”
聂舞樱虽然知道太皇太后是自己的亲外祖母,但因为她的身世的缘故,太皇太后对她虽然不能说不好,比起清江郡主等名正言顺的外孙女,总是要疏远几分的。
所以她对太皇太后也没有非常孺慕。
此刻虽然惊讶于太皇太后的衰老以及对仪态的不在意,却也只屈了屈膝,恭敬道:“是!”
“鹤骨马上就要登基,到时候你就是皇后了,高兴么?”好在太皇太后对她也没有多少特别亲热的感情,此刻也没有跟她寒暄几句的意思,单刀直入的问,“未央宫,长乐殿,是这后宫里,仅次于哀家这儿的尊贵之地——多少名门闺秀、娇娃贵女,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那儿的主人!哀家知道你这孩子当然不在其内,但这块馅饼,就这么砸了下来……你觉得怎么样?”
聂舞樱显然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这些,怔了一会之后,才垂眸道:“能做皇后,自然是高兴的。”
语气平板,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丝毫所谓的喜意。
太皇太后见状,反倒是点了点头:“你知道你这个皇后位子不好坐,那就好!”
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才问,“你昨天进的城,据说当天立刻赶去晋国那边吊唁……到现在可有跟燕侯府那边来往?”
“还没有。”聂舞樱犹豫了下,才小心翼翼道,“我想着待会再去拜见四嫂——大姐跟二嫂跟我说了很多事情,我觉得……觉得不太可能!我想亲自去问一问四嫂!”
“你去问那宋氏有什么用?”太皇太后闻言冷笑出声,说道,“你以为燕侯宠着她,她就可以什么都插上手、什么都替燕侯做主吗?说起来鹤骨对你也不坏,但如果你现在去求他别登基别做皇帝,你觉得他会理你?!”
聂舞樱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您是说,大姐跟二嫂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四哥他……”
“他并不是你的四哥。”太皇太后语气淡漠道,“他是仪水郡主与简离邈之子,由于某些缘故,才记在你娘名下,做了我的嫡亲外孙——只可惜十几年养育教诲,终究没能抵过血脉之亲!这件事情哀家现在也不想说什么,总之他亲口逼死了晋国,以后也不想跟你们这些晋国的血脉再有瓜葛……”
说到这儿,太皇太后极复杂的看向聂舞樱,“所以看到你对于即将成为皇后不开心,哀家倒是松口气!你好歹没天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她摆了摆手,玉果有点紧张的端上一盏花露。
花露色泽碧绿,盛在一只甜白釉描金绘桃花的葵口碗里,仿佛是一碗毫无瑕疵的翡翠,极是好看。
到近前,丝丝果香与花香混杂在一处,令人不自觉的食欲大开。
正是帝都贵胄之间风行的天香碧露。
聂舞樱虽然天真,却不是傻子,这寒冬腊月的,太皇太后专门把自己喊到清熙殿来,难道就是为了赐她一盏碧露喝吗?
她脸色苍白起来,握紧了拳,没有去接,反而转向上首,死死盯着太皇太后看了片刻,才哑声道:“您属意谁做继后?!”
“你以为哀家想让你死?”太皇太后闻言,忽然笑出声来,“哀家若想要你死,今儿个何必唤你过来,还特意将早年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忘忧鹤放进这碗碧露里?!”
忘忧鹤之名,寻常人不知,但聂舞樱当年在占春馆中烧得人事不省之际,苏少歌提出此药时,宋宜笑曾为此几度斟酌,很是为难了一阵,之后跟小姑子闲聊时,随口告诉过她的。
聂舞樱自然晓得,此药女子贸然服之,是会影响到生育的!
她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胸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太皇太后看着她抗拒的模样,嘴角微弯,看似笑意盈盈,眼中却渐渐有了泪水,悲悯道,“你与鹤骨两情相悦,又是他的结发之妻——他要是没做皇帝也还罢了,现在他即将为帝,必定以你为后!可是你看看这宫里,自古以来,得帝王盛宠而善终者,有几人是出身寒门?!”
“其实你也不能说是寒门出身,可是你想想,晋国去后,你还有什么娘家靠山?!”
“而这次鹤骨登基,你可知道有多少名门权臣在幕后出了力气?!”
“这些人里但凡有那么几个,想把女儿送进后宫,你以为鹤骨会拒绝吗?”
“即使他想拒绝,太后也不会同意的——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使名份上不再是她的儿子了,她又怎么可能允许鹤骨为了你得罪那些世家门阀、高官显宦?!而鹤骨素来孝顺太后,你觉得他对你的宠爱,能在太后的眼泪与劝说下,支持多久?!”
太皇太后悲哀的看着聂舞樱,“哀家其实很希望你可以跟鹤骨白头到老,恩爱一世,希望你们的子嗣,得封东宫!可是孩子,你外无强援,内无臂助,自己本身也不是适合这个宫里的人,如今哀家老了,晋国去了,你想得到一个好结果,怎么可以有孩子?!”
“喝下这碗碧露,哀家会把你因故无法生育的消息传扬出去,到时候,你还能坐稳这个皇后之位,还有平平安安到老的指望!”
“否则,哀家只怕你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
太皇太后说话间,亲自走下丹墀,接过玉果手里的葵口碗,擎到外孙女跟前,厉声道,“这是唯一可以保你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