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灯现在其实可以完全用蛮力将兰雪怀的手掰开,对方正在病中,也没什么反抗之力。但他选择坐下来,轻言细语地说道:“兰若,我不走,我就坐在这儿。”
兰雪怀拽着他,企图把他拽到自己身上来。闲灯俯下身子顺便检查了兰雪怀的伤势,他背后那条狰狞的剑伤没有要愈合的样子,只是涂了药膏上去之后,令它看起来没有一天前那么恐怖了。
闲灯小声道:“我会很小心的,你放心。天机变的人总不会一直在城里打转,我找准机会去药店,你在这里等我,到时候吃了药,等你的伤势好些之后,我们再启程出发去兰陵。”
说完,闲灯掰开了兰雪怀抓住他的手。
他深深地看了兰雪怀一眼,仿佛有许多的话藏在眼中要流露出来,可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能说话的好时机。
就算他和兰雪怀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也只能暂时搁置在一旁。
闲灯出去之后,一直到了晚上都没回来。
庙里,白日里讨饭的乞丐回来之后就在东面高声谈天,讨论着今天遇到的稀奇事。
一人说道:“你们今天去西市了没,听说哪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没去,你说来听听?”
“西市死人了!”
“死人,这年头死人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是说来听听?”
“不是啊,死的那个人还是个小孩儿呢,就咱们前几天还见过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忽然间,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围坐在火堆周围的众人身后。
为首的乞丐吓了一跳:“你要死啊!半夜走路没声音!”
悄无声息站在众人背后的黑影正是兰雪怀,此时,他的脸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他的神情几乎都有些扭曲。
兰雪怀刚醒,没看到闲灯,反而听到了这些乞丐的讨论,他的心一瞬间的跌落谷底。
“你们刚才说什么?”
乞丐嘀咕了一句:“还以为是个活死人呢,在这儿躺了几天还没死,今天居然能下地了。”提高声音,这个乞丐说:“刚才说西市死人呢,对了,好像就是你的那个同伴。”
他每说一个字,兰雪怀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直至浑身坠入冰窖,克制不住地发抖。
乞丐见状,诧异道:“你没事吧?喂,喂——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儿?”
兰雪怀发疯似的拔足狂奔,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冒着大雨,一路失魂落魄的打听,最后到了西市。
西市已经收摊,空荡荡的大街上什么都没有,街尾只有一棵挺拔的白玉兰树黯然矗立。
“闲灯……”兰雪怀哑着声音喊了一句。
大街上无人回应他,兰雪怀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满脑子都是那些乞丐的话,如同一声声的魔咒,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闲灯出去了。
他半梦半醒之间,依稀记得闲灯与他说过两句话,要出门给他买药。他知道自己背后的伤口已经越来越严重,但越是严重,他反而越是有一种隐秘的解脱感。大不了,就这么死了,死了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妖女之后,也再也不用背负这么多责任。所以,兰雪怀根本就没想过要自己好起来,闲灯去为他买药这件事,他以为是自己的梦,谁知竟然是真的。
到底是去买什么药,会一个下午都回不来
西市离他们藏身的那个破庙不远,按照闲灯的脚程,应该一个时辰就能来回。
若是没有……必然就是出事了。
在满大街都是天机变修士的情况下跑出去,无疑是找死。但是闲灯不出去买药,那么等死的就是兰雪怀。
他翻遍了整条街每一个角落,双手翻的鲜血淋漓,也没有找到闲灯。
兰雪怀万念俱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间看到了一座茶亭。原本空无一人的街上,忽然就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十分熟悉,是个少年,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茶亭中。
半晌,对方转过身,站起来,兰雪怀看清他的一瞬间,瞳孔巨震,他脱口而出:“……唐棋乐。”
是唐棋乐,容貌,衣服,甚至连身上干枯的血迹都证明了这一事实。
但又不是唐棋乐,神态,气质,虽然只是细小的变化,但完完全全又是另一个人。
兰雪怀立刻回过神:“你不是唐棋乐?你是谁?”
“唐棋乐”站定,神态自若,“你好啊,初次见面,我是来送你一个礼物的。”
电石火光,兰雪怀心中对此人身份的猜测就有了定论,他目光凛然,压低了声音问:“无字磐石?”
“唐棋乐”说道:“你不先看看我送你的是什么礼物吗?”
他侧开身子,露出了背后的场景,一名少年正趴在桌上,兰雪怀见状,一直悬在喉咙的心脏终于落下来,松了一口气。
趴在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闲灯。
兰雪怀虽然有万千疑问想问“唐棋乐”,但此时他果断走到了闲灯身边,沉了沉气,他拍了下闲灯的肩膀,说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到处乱跑吗。”
谁知道,这一拍,就像拍在了棉花上面。闲灯的身子轻飘飘一歪,就往地上滚。
兰雪怀来不及思考,身体先做出反应,抱住了闲灯。
闲灯全身如同没骨头一般倚在他身上,兰雪怀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尖锐的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一片空白,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了。
闲灯的心口有一个手掌大的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