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进宫面圣之后,明王回到久不居住的京城明王府,那里早就一片颓败之色,庭院深深,野草疯长,窗棂破破烂烂,灰白墙上覆满青苔。
整座王府原本有一古稀老管家看着,奈何半年前老管家也去了,王府便再也无一丝半点人气,y-in风阵阵,明王许久不回府,便也无心打理,原本就破旧的王府更加衰败起来。
想自己戎马一生,为大昭国出生入死,临老了却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心中颇为感慨。
绍康帝难得大方一回,赏了几箱珠宝,又赐予一些锦帛稀奇玩,唯独没有安排自己的住处。
明王命人将这些抬到府中却无处安放,这王府一时半会显然无法再居住,正寻思着,门外钱春匆匆进来,附在明王耳畔说了些什么,明王便带领众人浩浩汤汤地奔往镇南王府邸。
同是王爷,镇南王府邸那可是气派的多,堪比皇城,相较之下,不禁令人唏嘘不已。
待明王到达之时,镇南王便早已在府前久候了。
两人见面倒也并不多礼,毕竟都是武将,少了许多文臣之间的繁文缛节。
两人在正厅面向而座,两排丫鬟小厮鱼贯而入,立成两排,行礼过后,几排矮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美酒佳肴纷纷端了上来。
镇南王大手一挥,众人纷纷退下,偌大的正厅只余二人。
明王拿起玉杯,一双布满茧子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杯壁,略一思虑,道:“明王府久不居人,实在破旧,叨扰了。”言毕,抬手将玉杯酒水一饮而尽。
镇南王专心专意地品着茶,闻言轻轻一笑,便是那头也未抬一下,淡淡道:“你就只跟我说这些?”
明王有些诧异,心下电转,莫非这镇南王有意羞辱自己不成?
细细想来,他也确实无需待自己客气,毕竟自己有负镇南王在先,尽管两位世子皆不在人世,可自己毕竟理亏,所以,这些他倒是承受得下。
“昔日之事,是本王……我对不住,我自罚三杯。”言罢,明王朝着镇南王接连饮了三杯酒。
想着是私底下会面,两人又皆是武将,便省去了那尊称,如此倒显得更随意自在些。
这酒都是极品贡酒,酒香四溢,可惜不知为何,这这镇南王却滴酒不沾,只是默默品着茶,倒像个十足的文人,如此地清雅,倒令明王有些不自在起来,眼前之人实在是与那天生神力毫不匹配。
镇南王沉默了一会,微微抬眼,面色复杂道:“你知道我对此并不在意。”
明王闻言握着玉杯的手僵在半空。
怎会不在意?那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命丧自己儿子手中,竟毫无在意?
镇南王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你我中了离间之计,所以无需再有歉疚,若论是非对错,倒是我对不住你。”
镇南王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令明王无此惊异,从他愿意主动与自己联手剿灭湖人那刻起,这个疑问便一直盘旋在脑海。
“愿闻其详。”明王放下玉杯,端坐着,一脸肃然。
“你倒是成日里只挂记着战事,其他一切皆漠不关心,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无暇顾及这中间的内情,我儿之死不怪你。”镇南王缓缓道来,语气中倒有几分熟稔的味道。
虽说两人皆是王爷,地位持平,可明王到底是大了镇南王整整二十载,镇南王却并未唤明王尊称,倒显得有些十分异常。
虽说明王并非在意这些礼节,但镇南王此举令明王很是费解,即便是武将,哪怕是粗人目不识丁,也该懂的这些,可……
“话虽如此,可……”明王沉吟片刻,又道:“不知你先前所说对不住我是何原因?”
明王搜肠刮肚也未能想出镇南王有何地方对不住自己,两人甚少有交集,即便战事吃紧,也是各行其事,说起战事,当年自己见死不救倒是对不住人家。
这镇南王果真如此大度宽容,明王倒显得格外不豁达起来。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黄毛小儿,一日,明王府招护院,我前去应试,却因误了时辰,我苦苦哀求王府管家放我进去,给我个机会,可最后不但未能入府半步,还被乱棍打出。”镇南王依旧神色淡淡,只是垂着眸子,不知望向何处。
“你是石令白?”明王震惊。
镇南王轻轻点了点头。
“此事我后来听管家提起过,他道你力大无穷,将门口的石狮子都挪开了,本欲留你,又怕乱了规矩,毕竟你误了时辰是不能参与应试,也怪我平日里治军严谨惯了,他们皆惧怕我,后来我又实在不忍如此人才埋没,便去寻你,可再也无你的消息。”
明王对此事耿耿于怀好几年,大昭国重文轻武,武将难觅,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奇才,却偏偏让自己给错过了,怎能令人不懊恼。
“我去了邱府,深得赏识,又得了邱小姐的垂青……”镇南王谈及此处并未有丝毫喜色,倒是一脸无奈。
“所以你改名石江,尔后青云直上,不过你倒真有一身本事,也是实至名归,理所当然。如果大昭国没有你,或许真……”
“王爷慎言。”明王的话被镇南王堪堪打断:“不过,倘若没有我,那龙椅之上的人该是你。”
明王满脸迷惑,怔了怔,突然恍然,冷冷道:“当年是你派兵击败了徐家军,捕获了我母系一族?!”
镇南王点了点头,不语。
“你!!”明王气力,抖动的手臂碰倒了玉杯,酒洒落在地,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