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黄昏,温泉老板派人来催,于是他坐在地上套上袜子,忽的抬头,就是一片茫远远的天际,空旷而寂寥。
一行大雁飞过,飞远了就有些黯淡不清。
白雪鹤伸出手,像孩子般在空中比划出一只鸟的形状,久在京城,他许久没见过这样广阔的天地,一时觉得有些讶异。
“我羡慕这天地辽阔,但从前也都是我做的选择,所以就算吃苦受罪,也怨不得旁人。”白雪鹤微笑,放下临空比划的双手,托着脸问:“可真是奇怪,我为燕王谋划了这么久,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在怀疑他呢?”
的确,如果燕王想要起兵,的确不该将埋伏在京城近郊的兵器交出去,而且他武功被废,浑身伤痕,被软禁在府中将近三年,这些都做不得假。
多年以前,他如何扶持帮助自己考取功名,后来在天牢里,他又是如何向皇上恳求饶自己一命,这桩桩件件,傅季珏只字未提,可白雪鹤全都记得,所以他一直都恨自己胆怯,恨自己做了半天准备,最终还是摇尾乞怜。
也许是身染沉疴,他觉得自己方才脑子糊涂,也许是还有哪里没想明白,让自己除了怀疑他,实在没有其他可以怀疑的人选。
他曾经十分想扳倒皇帝,想扶持燕王掌握乾坤,想报复所有曾看不起他的人。
或者参照他曾经的夙愿,如今燕王已经手握兵权,他可以继续想出计谋,夺得更多权利,甚至,是那个帝位。
只是此时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走,不要回头。
放在平时,这种选择躲开仇恨的人,他是看不起的。
“不管你想走还是想留,我都可以。”苍华却说了别的话题,伸手扶着他起身,然后拍拍胸脯,“总之我保护你。”
白雪鹤抬头,望着苍华仍有些稚嫩的面孔,以及他牢牢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时有些沉默。
他不是妖怪,更被前事耗去了半条命,许是气力实在有限,他隐隐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不适合再追究。
他一直吊着一口气,觉得如果燕王好过,自己可以死生不计,可如今心里却满是对人间的念想,只想和眼前莫名其妙的家伙多待一会儿,多自在几日。
“那我们就走吧。”白雪鹤微笑,靠着他肩膀,一瘸一拐走向马车,伸手向前路指,“至少,过了这个大年。”
“恩。”苍华笑着答应,在夕阳下露出好看虎牙。
白雪鹤望着他的笑意,许是难得见到不知自己底细的人,许是单独一人孤寂太久,竟然想不到这不知不觉中,自己大约动了真心。
……
春节不过五日往后,四处团圆,白雪鹤依旧日夜兼程,赶往他买房置地的丽州。
傅季瑛许他十日,无非是觉着他离不了息痛膏,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所以白雪鹤相信,傅季瑛没有遣人跟着,而且他先前还见过燕王,如果有人跟随,他们早就该上报,傅季瑛也会派人来唤他回去。
所以他想要抓紧这十天躲到丽州,再想办法人间蒸发。
在距离开京城的第七个夜里,白府的一行三人终于抵达丽州,京城仍是早春酷寒,可岭南气候s-hi热,别有一番风味。
丽州的宅子虽没人知道,可白雪鹤还是雇了些人定期扫洒,他今日第一次过来,没想到这小宅子窗明几净,还有人在窗纸上糊了嫣红窗花,看着很是喜庆。
下人不知道白雪鹤真实名姓,都依照吩咐叫他林老爷,白雪鹤很是满意,难得大方的赏了些过年钱。
钱发到最后所剩无几,门口传来了白福的扣门声,白雪鹤吓得一抖,极小气的将钱收进袖口,想着幸好没被他瞅到。
“老爷,给你带了些新奇点心,凤梨酥饼。”不知情的白福抱着袋面粉进门,笑盈盈道:“这岭南过年要吃‘油角’,大概就是咱包的饺子,只是里面有甜咸两种馅儿,我去街上买了面粉白糖,要不咱也做来尝尝。”
“我又不会做饭,你想吃就弄一些。”想必他不知道发赏钱的事,白雪鹤松了口气,帮他拍拍身上蹭的面粉,挑眉道:“弄袋面脏成这样,苍华呢?”
“他去外面转悠了,说是想吃r_ou_。”白福不好意思的退了半步,将面粉抖落在外面,“在这里买菜很是费劲,外面在议论边关战事,我站了一会儿,居然什么也听不懂?”
“战事。”白雪鹤正在扒拉他放在桌上的点心,手指堪堪停在嘴角,上面还沾了些饼皮碎屑,虽是如此,语气却带着不屑,“岭南离漠北远,他们能听到什么事?”
“听闻燕王爷去带兵了,大约就是咱们去过温泉后,这么算来,当天晚上就动了身。”白福觉得他想听到燕王的事,于是一字一句照实道:“那日去温泉,的确是燕王旧伤复发睡不着觉,可这伤没养好,就又要连夜奔波过去,我想皇上终于放咱们一马,可他终究还是狠心……”
那些伤,他不是没见过,甚至连来历都能说清。
皇上啊皇上。白雪鹤握着酥饼,沉默良久,咬下一大口。
“咣铛”一声,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苍华抱着只布袋立在门口,肩上还扛着几根甘蔗,像个猪八戒。
日光熹微,白雪鹤觉得有些昏聩,他伸出手,努力去够那个宽阔有力的肩膀。
就在指尖划过苍华衣料时,一个人突然被推出来,接着横亘在二者间,白雪鹤皱了皱眉,努力辨认着眼前熟悉的面孔。
“你猜是谁来了!”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