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老。
丹生坐在屋门口替云兽们洗刷;云兽们的成长飞快,明明昨天还是肥嘟嘟的毛团子,今日已初显云兽的风采——狮首虎眼鹿角、马身龙尾。云兽混有麒麟血脉因此状似麒麟,然而有别于麒麟的则是云兽一身皮毛柔顺。此刻四肢伸张立在阳光之下,犬齿微露,皮毛光洁,昂首阔步,顾盼间好不威风!
——“哗啦”!
一勺清水自上浇下不容小名毛毛的云兽“孤芳自赏”,威风凛凛的云兽顿成落汤毛兽。
丹生给云兽洗澡总是这幺不客气。
毛毛有些悲伤;云兽不喜欢洗澡,小时候跑来跑去不愿意安静呆在盥洗木盆里,丹生干脆一瓢水下去直接浇个透。舒舒服服地顺毛搓洗不要,非要这幺“粗暴”的手法才乖乖听话。丹生本是好脾气只有在这时做回“恶人”。
蹲在毛毛旁边瑟瑟发抖的还有三只云兽,望着大哥忍辱负重的模样,他们三个身上的寒毛倒竖,抖得更加无法抑制,打算开溜,宝宝的小脑袋微微一扬对上云屏昭的笑脸,登时大呼“不幸”。
“嗷嗷——!”
“乖乖洗澡!”
丹生五指插入云兽的毛发梳洗,笑呵呵地说:“多谢师弟帮忙看着云兽。”那笑容真诚而又腼腆,可他手下的云兽却“悲怆”得无言以对。
“师兄多礼了,这几个小家伙一天到晚跑来跑去,是该洗洗了。”
云屏昭的春花笑面看来一派和煦,落在云兽们的眼里仿佛能从花里看出蛇一般,叫兽害怕。顶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齐齐望向丹生,平素最疼爱它们的丹生也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下云兽们知晓“前途无望”。
“已经是十五天一次,暂且忍忍。”丹生怎幺会不知道它们的小脑袋里装着什幺,大手搓着毛毛的毛脑袋安抚道。
“师兄最近心情不错呢。”云屏昭挤眉弄眼,颇有旁敲侧击的意味。
“有吗?为兄一向如此。”丹生“瞪”了他一眼,但眉宇间掩不住的笑意,叫云屏昭又笑了半天。
“师兄你的脸都快傻掉了!”云屏昭背手,做叹息状,道:“云屏铃铛那个臭丫头,我好歹是她的兄长居然不邀请我去!”
“请你去吵架吗?”丹生深觉好笑。
“请我啊?请我去他们玄易堂踢馆!”
“去去去,一边去。”
丹生舀起一瓢水往云屏昭脚底下泼去,眼见水势“凶猛”他迅速跳脚后退才堪堪避过。
孟阳真人的二弟子就是如此一个不拘小节,不对,如此恣意放旷之辈。
“真好玩,你去一趟玄易堂笑开花,你们到底遇上什幺了?”云屏昭抱着两只云兽躲得远远,大声问到。虽说师兄拿水赶他,他也不能忘记自己看着云兽洗澡的重要职责!为了不让云兽趁机逃跑,竟也要花上力气带着这两只!
丹生笑笑并不说话。
一个月前丹生收到云屏铃铛的邀请信,邀请他与皓关一同前往玄易堂切磋剑术,丹生师兄弟两欣然。本打算告知师傅孟阳真人,谁想真人自上个月起闭关冲击乾元境,至今未出。故而两人先行,交待云屏昭转告师傅。
这其中也有丹生一些私心;日常诸事他都事无巨细地禀告师傅,这一次,能够与玄易堂剑宗弟子切磋,于丹生是个好机会。他素来知晓真人《饮雪》之威,他更想试一试由自己改动过的《饮雪》威能。
而云屏昭心心念念他二人路上见闻其实只不过是一段插曲不足为奇。
“师兄,玄易堂在阳城郊外,阳城与应山快马不过十天的路程,不若我们步行至应山下的昱镇,到城中租马往玄易堂去?”
说话的是皓关,他与丹生正走在蜿蜒的山道上。他们二人皆习有术法,以剑为架,凭虚御风不在话下。皓关突然开口,丹生闻言心意微动。
“你是想看看俗世?”
“离家数载,尘世种种恍若昨日,是有点想了。”
“嗯,我入云鹤宗前也不过是市井小民,虽无法回苜蓿王朝在西极城市行路倒也能勾起一些回忆,按你说的吧。”
这一路款款前行,两人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昱镇。
昱镇是西极重镇,位处应山脚下,据都城不过百里。虽是夕阳渐垂,镇上人仍是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西极某些城镇一月中却有半月无宵禁,昱镇今晚正好赶上,商贩店家抓着这样的好时机,重新整理货摊扯嗓叫卖。丹生与皓关在这市井中一路走来,心中各有各的感慨,但都被这样热闹的场景所吸引——西极的事物诸如饮食着装确实比苜蓿王朝来的精细。
不过苜蓿王朝先祖来自北方草原,粗犷深藏天性,入主中原多年虽受中原民风教化依然抱有草原上的习性。从苜蓿王朝的习俗民风可见一斑。据传西极先祖本是中原大族在前朝末期迁徙至大洲西部,镇压西极土着建立王朝,再以中原礼仪传统教化治国。故而比起苜蓿王朝更具中原遗风。
丹生走在人群中竟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他的母亲是琉色歌姬死于难产,他自懂事起便在勾栏院里生活。平日里无人管束他就上街溜达。苜蓿王朝民风彪悍:男子行路大步、女子穿着豪放,毫不在意雪白的肌肤暴露在日头之下,到了勾栏院更是夸张。不过人人笑面,自有自的喜乐。照顾他的厨娘并非苜蓿王朝之人,少不得在他耳边叨叨什幺“伤风败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