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时候她一直很讨厌我——因为我不是个女孩子,在妓院里好像没有什么用处。
直到我稍微长大了一点,她发现情况也没有她想得那么糟,便先把我送去伶人坊,呆在那地方还不如呆在她身边,虽然她一喝醉便打我,也好过伶人坊里,打人都要堵着嘴打,因为不能让我们那凄厉的喊声伤了嗓子。
那鞭子也很奇妙,抽在身上疼得火辣,却不会打出血,按照师傅们的话说,这从头到脚都是很宝贝的,不能有什么疤痕坏了看客的兴致。
阿娘很难得来看我。
十岁那年的一天阿娘突然把我接了回去,很温柔地给我换了一身粉色的衣服,那衣服上挂饰精致,质地也很柔顺,她第一次对我笑得那样好看。
“沙儿长得真是水灵。”
我一知半解地抬头看着她发髻上的宝石簪子,被她牵着往楼下走。
出了凤春阁,她甚至给我买了一个糖人,一个小兔子的样式,甜得发腻。我第一次吃这东西,只觉得心里被满满的幸福突然塞住了。
过了一个街口就到了酒楼,楼下坐着零散的几桌客人,一个穿着很气派的中年男人看到阿娘领着我,有些皱纹的脸上绽开了奇怪的笑容。
他身后站了两个很严肃的大汉,手里拿着兵器,很阴沉的样子。
他摸摸我头顶,粗糙的指尖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整理着我的领口,碰到我的锁骨时,那种突如其来的反感让我往后一缩。
阿娘有些不高兴,“哎呀,小孩子,有些怕生呢……”
那人倒很欢喜,“真是粉雕玉琢的孩子。”
阿娘眉开眼笑道:“是啊,这孩子从小在伶人馆,声音可好听了,沙儿,给老爷唱两句……”
我看着她威胁的笑容,只好轻轻哼了一段《鹧鸪天》。
那人乐得直点头,“好,好嗓子,再多给你二百两!”
阿娘忙福身,喜滋滋道:“哎哟,您真是大方,七百两都不眨眨眼的,荣娘在此谢过啦——”
我懵懵懂懂地听了这几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陡然窜了起来,下意识去拉她的裙角,却被她轻轻挥开,蹲下来握着我的肩膀道:“沙儿,阿娘生你可不容易,今天就算你报答阿娘了,跟管家好好回去,不许哭闹,老爷要你干什么你都要好生听话,将来要是发达了也别忘了阿娘……”
我听不太明白,却觉得指尖都冷了,手中还剩下的半个兔子糖人掉在地上我也没发现。
阿娘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盒子,转身便一摇二摆地走了。
我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
那人有些粗鲁地抹了抹我的眼泪,竟又将指尖伸到唇上舔了舔,缓缓地笑着,“这哭起来真是漂亮……”
随即他站起身来,拉起我的手往门口走,我的脑子里还是空白,身体却已经反抗,一把将手缩了回来——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阿娘……”
他笑得复杂而奇怪,“你阿娘已经把你卖给我了,跟我回去,有很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