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烟烟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快步往前走。她熟练地穿过曲折的小路,往常穿惯了高跟鞋的脚上此时套着的是一双朴素极了的平底休闲鞋,不止是鞋子,她束起了马尾,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和棉麻长裤,洗尽铅华的样子令她看起来比平时要温婉许多。
当站定在那扇熟悉的蓝色大门前时,李烟烟再度停下了脚步。她有些神经质地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着是否妥当,甚至掏出手机来检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和脸,她对着摄像头笑了笑,努力调整嘴角的弧度使得自己看起来更温柔更亲切,而后才敢按响门铃。
“谁啊?”门里很快传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我,”李烟烟努力保持着声调的平稳,“李……娄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乡下妇女出现在门后:“娄小姐回来了呀!”她欣喜地喊着,伸手接过李烟烟手里的旅行包将她往里让,一面嘴里喊着,“月月,你妈妈回来了!”
一连喊了数声,小孩子的脚步声才迟疑着响了起来。步幅并没有很快,过了好一会儿,李烟烟才看到洞开的堂屋门口出现了自己女儿的身影。大半年没见,小孩子又长高了许多,明明才十一岁而已,居然已经有一米五十几的个头了。女孩子皮肤白皙,留着长马尾,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大姑娘,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是这个年龄孩子的单纯,而且,那么像李烟烟。
李烟烟看着她,她也回看着李烟烟,两人都不发一语。李烟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受,想要伸手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却始终不敢伸出手,直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站在这儿干嘛,快进来吃饭啊,汤要凉了。”
李烟烟:“………………”
里奥摸了摸后脑勺:“怎么了?”
李烟烟猛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了里奥的脸皮,金发帅哥“嗷嗷嗷嗷”地痛呼起来,娄月在旁边急得手足无措却又不敢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李烟烟简直吓死了,恨不得将这家伙扔到地上揍一顿。
里奥“嗷嗷”地叫着捂着脸撒娇:“烟烟,你怎么了,不是你说要回来看月月,因为有事所以让我先回来的吗?”
李烟烟在心里已经拗断了里奥的脖子,这个撒谎精,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她明明是瞒着他回来的!
张姐从里面忙完了出来,看到三人的样子不由抿着嘴直笑:“娄小姐,快进来吃饭吧,饭菜要凉了,月月还没吃饭呢。”
李烟烟的手顿了一下,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里奥,后者赶紧捂着通红的脸颊殷勤道:“烟烟,快里面请,里面请。”活像个电视剧里跑堂的小二,也不知道他最近在看什么片子学中文。
这么说来,他们俩已经认识了吗?
李烟烟有些心虚地偷偷看向自己的女儿,娄月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妈。”
李烟烟“哎”了一声,收起了一身的棱角,乖乖地扮演起她的母亲身份。
一切事情都已平定下来,日日保全度过了最大的难关,最后没有折损地完成了任务并且还赚到了一票——他们甚至有了大人物为他们做的专门广告,一下子便成了保全界的后起之秀。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有一件事李烟烟一直没敢面对。
她的女儿。
现在回过头来想,李烟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跟里奥·隆巴迪结的婚。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像只苍蝇一样紧追着她不放,或许是因为某个晚上她突然兴之所至跟男人做的那档子事,也或许是因为在生死关头那家伙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来保护。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和生命的意义,你就是我的心脏和眼睛。”金发的小提琴王子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甚至自带bgm效果,李烟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如她这样从黑暗里出生,在灰色地带行走的人也很难不被他所诱惑。里奥·隆巴迪就像是一团光,对于鬼魅而言,是无可救药的毒药和诱惑。
两人虽然结了婚,李烟烟却并没有太大的真实感。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已经给了她一种既定的思考模式,那就是这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即便她用尽全力抓住了那么一点点,最终还是会流逝。
这些年来她努力想要抓住却流逝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小时候是父母的爱,后来是亲姐妹的情,再后来甚至是身为一个普通人安稳生活的权力,正因为总是失去,所以她开始努力变得强大,然而这些强大却不是为了不失去,而是为了令自己看起来不在意失去。她实在是失败了太多次了!
在所有一切无可遏制流淌的细沙中,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是李烟烟所仍然执着的,那就是她的女儿。
娄月的出生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关于之前那个男人的事她也已经大半想不起来,只是当那个新生的小生命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李烟烟无法抑制地被撼动了。她就像是一个浑身披挂着尖刺的软体动物,终于记起来其实自己也有温暖的、柔软的肚腹。从那以后开始,娄月就成了她的希望,她的生命,她所最最重视的一切,她的家!
幼年李烟烟没能从父母那里获得的东西,少女李烟烟未能过到的正常学校生活,她都想要加倍地给娄月。她恨不得去天上摘下月亮星星,串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娄月乌黑的发上;她恨不得把时间所有最美好的一切都双手捧给她的女儿,然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