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老师傅的办事效率自然是极高,半小时后,一刀已稳稳地划在了唐信的左手无名指上。
只一秒的时间,鲜血如注。
唐枕梦第一眼即是见到了这样一个唐信:不言痛,不言伤,仿佛此刻他正经受的不是刻骨钻心的除纹身之事,而久违的情人在他的骨节间描下一道余情的刀光。
老师傅正慌忙拿纱布覆上他的伤口,血染白纱。
唐枕梦微微垂眼,看到他手上的那一道伤口,道:“我来晚了是吗?”
“不会。”唐信也没有抬眼去看来人,好似对自身以外的人和事他都没有了兴趣,“你来不来,我都会这么做的。”
唐枕梦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我半月的人,我不会让我的人这么糟蹋自己。”
“我不是糟蹋我自己,”唐信淡淡道,“我只是在还情。”
唐信至今记得数年前,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原本属于婚戒的位置刻上他以为的一生的。旁人都以为唐信左手无名指上的“风”是风亭的风,又有多少人想得到“叶凉风”这三个字中也是有这样一个字的。
凉风绕指,困他今生。
“痛就说出来,”老师傅在通红的烛火下,额头也布满了汗,不禁劝他道:“说出来,会好受些,不那么痛些。”
“没关系,您忙您的。”
唐信好似浑然不觉痛。当针尖挑进他指上的肉,一点一点将深色的“风”字慢慢除去时,唐信心如止水,仿佛正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他眼睁睁见证着过往的历史连同过往的感情,正从他生命中被一点一点连根拔除。
带血的分手,你说痛不痛?
几分伤心几分痴,痴心人的心从来都是更容易伤的。
最后一针挑进骨节的肉中时,唐信仰起了头,修长颈项曲线优美,额上因剧痛而冒出的冷汗顺着线条优美的侧脸滑落至下颌,汇成一个点,一滴接着一滴掉落下来,他闭着眼,整个人浸湿在水光中。
“唐枕梦。”
“嗯,怎么。”
“当年你为了我放过叶凉风,无非是想牺牲自己成全我的这一场感情。我很抱歉,我终究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唐枕梦站在他面前,定定地望着这个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受伤更不会后悔的男人:“唐信,你的感情是你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对我抱歉。”
唐枕梦走过去,抬手一点点擦掉他因剧痛而淌下的越来越多的冷汗,对他静静地道:“不到地狱走一遭,是学不来心如止水的。人间地狱,才是修心的好地方。叶凉风是好是坏我不评价,但有一点是显然的——他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杀将。和这样的人情场过招,不论输赢,对你都是好事。”
唐信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师傅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娴熟地将纱布裹住唐信的左手无名指。就在数小时前,这里刻着唐信此生对叶凉风最重的承诺;数小时后,这里已经血肉模糊,那些感情,那些承诺,终于是再也没有了。
“好了。”老师傅起身,收拾刀具,同时不忘嘱咐他,“这些天对伤口小心些,不要沾水,不要用力弯曲,否则伤口感染就麻烦了。你这是第二次动刀,相当于一个手术。而且,你还没有用麻药。”
“谢谢。”唐信声音淡淡的,起身,右手将一张金额不小的支票放在桌上,滑过去,停在老爷子面前,“我麻烦你了。”
老爷子扫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拿回去吧,就当这一次是我给你免费做的。”老人自顾自进屋,放好刀具,声音里有着过来人的告诫,“这世上有一种最蠢的年轻人,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那一种人。唐信,你是聪明人,昔日能从堂口全身而退就是你的本事,所以,蠢人才会做的那些事,绝不适合你做。”
唐信沉默地听,将支票放下,就当作是今晚这一席告诫的学费。
走出夜巷的时候,晚风拂面,吹起额前的发丝滑过他长长的睫毛,一旁的树木上有白色的小花扑簌簌打着旋落下来,温柔地落在他肩上,仿佛也落了一些在他心里。
闲花香衣裳。
唐信忽然抬手,捡起掉落在肩上的一朵白花。
他定定地看了它一会儿,眼神温柔。清冷的色泽,泛一夜的月光,杀气中带着倦意,像极了他。他一生对这样的人不设防,常常半夜惊醒将他抱紧,哪怕他并不需要他。
唐信闭了闭眼,再睁眼的同时,忽然扬手一抛,白色香花就这样从他手中被直直掷出去,一阵风过,在空中打着旋转幽幽离去不见。
——唐信,从此以后,你自由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脚步一旋,他缓缓离开,扬手抛出那朵花的同时,也扬手弃绝了他此生最重的感情。
第39章第七章花瓣不落也要瘦了(1)
陈叔连续五天接到关于叶凉风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