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烟好似没有听到一样,把手里的刀“当!”一声丢到桌上,缓缓转过了身,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黎华,仿佛人间罗刹。
黎华只觉一股杀气混着血腥气直逼而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李轻烟见此,一勾嘴角,了然的一笑。
“黎大人,这些年被我骗了吧?”李轻烟随手抹了一把嘴边殷红的血痕,在脸上留下一道胭脂红痕,“我李某人,不是什么好人。”
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把嘴里ji-an进去的脏东西吐了出来,“哦不对,这话说的太粗鄙了,我应该说的文绉一点,我李某人十恶不赦,罄竹难书,衣冠qín_shòu···”
“够了。”黎华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李轻烟挑起一边的眉毛,突然眯起了眼睛,眼里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黎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沾亲带故吗?”
黎华听了他的问话,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李轻烟见状,利落的转身,高喊了一嗓子,“开门!”
喉音清亮,恍若他身在戏台之上。
一道道门在他面前打开,漆黑的廊道在他眼前延伸,好似通往地狱。
他头都不回的大步离开,昂首挺胸,威风堂堂。
黎华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第8章 峰回路转(一)
等黎华走出地牢,李轻烟已经上了马车,他刚要上车,手还没碰到车门,李轻烟冲他一挥手,“你上后边那辆吧,我身上不干净。”
李轻烟不想让他的手碰到车门的那个地方,因为他刚才碰过。黎华的手,是摆算筹的手,是画图的手,是执笔的手,而他的手,是杀人的手,是折磨人的手,是恶毒的手。他们俩的手,不该相碰。
还是相同的一句话,“我身上不干净”,现在黎华才亲身理解了其中的深意,看着y-in影中李轻烟寂寥的孤影,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别那样看着我,快滚!”李轻烟语气y-in沉。
黎华识趣的上了后一辆车,车子并没有把他带到好去处,而是径直把他送回了黎府。
李轻烟把车窗上的小卷帘挑开一个小缝儿,看着黎华的马车拐了个弯儿,与自己分道扬镳,越走越远,不久就消失在了一片寥落的灯光之中,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无力感,疲惫的靠在了来时黎华坐的地方。
他像平常一样沐浴更衣,熏香去除血腥气,该是就寝时分了,他却一点都不想碰那张床一下。
“李青!”
李青推门进来,“爷儿?”
“把它拆了。”李轻烟冲床的方向一挑下巴。
李青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拆了之后放在哪里?”
“烧了。”
“是,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去吧。”
不一会儿就有三四个人进来,三下五除二,利利索索的把床拆走了。
李轻烟看着空落落的房间,虽然富丽堂皇,却像一个光鲜的牢笼,把他困在这里,画地为牢;纵横交错的暗道、滴水不漏的把守,虽然安全牢靠,但却让李轻烟透不过气。
他伸手推开了窗子,冬月里的寒风瑟瑟的吹了进来,让李轻烟顿时清醒不少。
月到天心,皎皎光华。
李轻烟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月光太过干净,他这样的人不配受其荫蔽。
退后几步,又退入y-in影之中。
叹了口气,哈气成雾,恍若空中漂浮的一片羽毛,转瞬即逝。
他取出闲置了几日的二鼓子,就着月光看了眼弓子,很像他常使的那把细长尖刀。
琴弓一挥,恍若刀刃一晃,只是这次无人伤亡,一曲《夜深沉》倾泻而出,掩不住的寂寥、掩不住的悲怆。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滑过他的面颊,滴在来来回回的弓子上,乐声并没有停,夜更为深沉。
咔拉,一声门响,不是李青,太重了。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李轻烟闭上了眼睛,直了直腰,仿佛还是那个冷面无情的混世魔王。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坚定而有力。
李轻烟全身一僵,乐音戛然而止。
“真是不小的胆子,还敢碰我。”李轻烟硬撑着架子。
“不。”黎华的声音响起,在这样的夜色中显得尤为低沉。
“嗯?”李轻烟回头,自下往上,仰望着他。
“不,你不是个坏人。”
李轻烟怔住了,眸色明明暗暗、闪闪烁烁,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
“听说我这种不通人情的呆子直觉一般会很准。”黎华的眼神坦坦荡荡、磊磊落落,恍若窗外明月,无所保留。
李轻烟的眼泪完全脱了他的掌控,漱漱的落了下来。
黎华无言地伸手把他按向自己,李轻烟张开手臂环住了他的腰,把头深深埋进了黎华的衣襟之间,衣料一经一纬都饱蘸墨香。
李轻烟平生第一次,痛哭出声。
黎华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温暖又干燥的手在他的发间穿过。
天上孤月,月下人双。
可惜,郎才郎貌的桥段并没有持续多久,黎华不出所料的开始煞风景,愣头愣脑的问:“你的床呢?”
······
“拆了。”
“装回来吧,没地方睡觉。”
“烧了。”
“哦——我可以做一个。”黎华相当胸有成竹。
“大人不愧是工部侍郎。”李轻烟干巴巴的吹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