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峰看着自己被包扎完好的手,平和得出奇地对梵细雪笑了一笑:“不要怕我,细雪。”
梵细雪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怕他,他都为他失去过一个孩子了,还有什么伤害能令他动容。
霍云峰竟然有些羞赧:“我是说,别怕我要挟你。我这样不是为了让你心软。”
梵细雪心里抽搐了一下,有种酸涩的释然:“你居然也能说出一句人话。”
霍云峰大概是真的想通了什么,又或者连无可救药的瘾君子都有一刻回光返照,他对着梵细雪说了很多。
“你知道他把我送进过这里,用了很多强硬粗暴的手段,他想让我干脆忘记那件事。我有想过站到日光下,站到所有人的目光下,去说我遭受了什么,但我敬爱的父亲视此为奇耻大辱,他受到的挫折,倒好像比我还深。”
“每当我想要踏出一步,他都会把栅栏再禁一圈,美其名曰防护栏。”
“我大概也继承了他的专横和多疑,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模式还能对谁套用,只有你,你——”
“我唯一的受害者。”
霍云峰的眼神有一瞬像当年一般可怖,梵细雪高估了自己的意志,他闪步躲到了椅子后,手已经握上了门把。
霍云峰受伤的手抖了抖,他像是很痛,俯下身,冷汗滴进血r_ou_,微笑得像一团被搓皱的麻线,哪里还有半分倜傥潇洒:“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唯一的。”
“确实不是。”梵细雪遥遥站着,不肯再接近他。
沉默了很久,霍云峰开口问:“她……她在哪里?”
有些事梵细雪知道得很清楚,霍云峰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自小仰赖的权威全盘否定,这种受伤他也懂得,但让他失望的是,霍云峰已经成人这么久,却还没积攒够勇气。若自己不再出现,霍云峰怕是要自欺欺人一世。
大抵受害的当事人总是不那么容易做到宽容,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刻薄:“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告诉你。”
霍云峰抬起头看他,单薄苍白得像一团石膏里模糊的塑形,只是个有生命的草稿,不配为人:“我是在请求你。”
他不再请求梵细雪的宽恕了,在那天去见细雪之前,他还是这样期待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再度失了神智。在漫长的康复之路上,他所幸还是有一两位值得信任的医生,尽管他不敢全信。
但这次他们说,你会伤害到你在意的人。
现在的细雪是活生生的,他很怕自己怀疑这又是个陷阱,或者是老头子找来安慰自己的假货,一气之下扼死这个赝品,这个鬼魂。
他只能再次主动把自己圈回栅栏里,这次真的是护栏,对细雪的护栏。
霍云峰一辈子没有这样低过头,不是癫狂的嘶吼,只是平静地流泪:“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当面对她说声抱歉。”
梵细雪想要讽刺,刨根究底错也不全在你,不劳你自作多情一肩揽下,而后自我享受悲剧的快慰;更可笑的是那么小的婴儿骨头酥软,早已化作青烟伴灰迷了眼,哪个会迟迟不投人间,只等你一句迟来的抱歉。
但他喉头哽住,最终只得一句:“如果你好了……能自己走出这间病房,我带你去。”
霍云峰猛然抬头,期待地看了他一眼,梵细雪如被烧灼,转身离开。
药物的研发很顺利,霍云峰的事也在热点里滚了又滚,沸腾得看一眼都觉得烫,纪青川彻底隐退幕后拒绝发言,纪青月只好亲自蹭热点,呼吁关注x_i,ng别问题,顺便话术高明地打广告,因为忙得要死,也就疏忽了二哥的情感问题。
倒是陆棠看了报道,又因为细雪近日频频去看望霍云峰,倒认真和纪青月说:“你这样不太好,不要挖人家旧伤口牟利。”
纪青月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个真君子还是个迂圣人:“你对情敌都这么宽宏大量?”
陆棠提起这件事就牙痒痒:“我这是不争一时意气,而且现在细雪每星期至少去看他一次,据说他病得痛苦万分,发病就嚎叫着要找细雪,挠得自己十个指甲都是血,细雪的心情不好,我更不好。”
“这事真不赖我,是他自己要求的。”纪青月想了想:“你也跟着一起去,怕他发狂袭击你,你不进去就行了,就当和对象一起搞公益活动。”
“说得轻巧。”现在患得患失的人轮到陆棠,有时候他也想指着梵细雪鼻子笑骂一句真是祸水,他自看到梵细雪那眼起就害了失心疯,霍云峰再不痊愈,他也要住进去了。
纪青月连纪青川的感情问题都顾不上,更遑论他,只潦草敷衍他一句,实在不行先把人拴住,这样你也放心,也不会再去烦他。
陆棠细想这话有理,但事实证明单身狗的建议不适用于战况瞬息万变的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