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期思此刻只带了寥寥数万人孤胆入敌阵,他心中便复杂难言。
燕伋思是他副将,怒喝命令王军听令住手,有的人犹疑,有的人却不敢不服大王子,一时动摇,仍旧是难以劝降。
江烜也随燕伋思而来,一身轻甲,燕支剑染了血,牢牢守在燕伋思身边。
岱钦挥舞着重剑,一身铠甲,那道纵贯左眼的刀疤蒙上了冷冽之色,淡淡笑道:“去找他?”
元酀与他对视一眼,元酀将部下全部交给燕伋思和江烜指挥,同岱钦策马扬鞭,两人冲入王军阵中,一路拼杀。
王军和边军认得元酀的盔甲,无人敢阻拦这位亲王,他和岱钦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奔赴到了战阵中央,远远看见期思的人被包围。
此时,陆应秋也带着北境大军逼向断雁关,大王子前途已定,唯作为诱饵的期思处境最为危险。
撑过去!期思手中剑不曾停,无人能近身。
他似乎看见了元酀,朝这里遥遥一笑,敌军的血又溅上他额角。
元酀提剑策马,一路到了期思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万般柔情,于修罗场中片刻缱绻。
阿思古手中大刀挥砍,杀红了眼:“又聚齐了!”
期思朝岱钦一笑:“岱钦!”
岱钦朗眉星目,穿上了盔甲,仿佛换了一个人,气势极强,竟毫不亚于陆应秋。
他挥了挥手里重剑,在元酀身侧十分低调,只朝期思温和一笑。
大王子手下王军见这阵势,犹疑更甚,期思用女真话喊道:“你们身后,有大凉王撤兵谕令,有亲王精锐数万,有晋国昭武玄甲数十万,大王子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听他的吗?”
元酀扬声道:“本王在此,来传王令,立即撤兵,大王子与晋国商事议和!”
大王子隔着不远不近的军阵,阴冷道:“谁敢退,身后六十万王军就给我斩了谁!”
有些人开始转投元酀身边,更多的人却畏惧于大王子手中所掌数量庞大的军队,不敢叛逃。
陆应秋带大军压至!
大凉王军开始分裂,期思和元酀身后渐渐聚集了更多臣服的王军。
期思等人拼力守住阵型,但王军数目庞大,陆应秋和元酀的后援杀进来还需时间,阵内的王军感受不到阵外局势已天翻地覆,一时仍旧顽固不肯降。
期思意识到局势险恶,拼尽全力维护身后将士,但战场上,谁也护不住谁,他撑起一道防线,前方却还有万千敌军。
岱钦突然扬起重剑,回头一声大喝,音如洪钟,直贯战阵——
“昭武玄甲何在!”
阵中许多人震惊无比,他们是曾经追随在瑞楚身边的精锐,今日被陆应秋派给了期思。
“瑞楚将军!”
“大将军回来了!”
就连大凉王军也一阵惊愕,岱钦不再刻意遮掩面容,马儿长嘶抬蹄,他高大威武的身躯立于大凉王军和晋军之间,划开了一道分水岭。
“昭武左军出阵,随我为大军开路!昭武右军,听令于淮王!”
岱钦重剑横挥,策马动身,阵中左军闻令,毫不犹豫冲入敌阵,随他出列。
晨光照耀大地,岱钦身上战甲如同镀了一层金色,天降一般,无人可挡,所向披靡!
晋军热血沸腾。
期思闻言,目眦欲裂,手中破离剑仍旧本能地斩杀敌人,目光却紧紧盯着岱钦,如在梦中。
岱钦回头,英俊眉目朝他灿然一笑,昔日江湖气息留了三分,余下却是顶天立地的巍峨。
“昭武玄甲是你的了。”他声音不大不小。
期思想要追他,却被他手势阻止,岱钦挥剑拦下一支箭羽,反手投出,破风而过穿透扑向期思的敌军——
“专心,等我回来!”
期思咬咬牙,心中山崩海啸,最终只对岱钦道:“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
这是他知晓身世后所立诺言,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只余下这句话,脱口而出。
岱钦笑笑,那笑容中有最宽厚的关爱,有最豪迈的鼓舞,亦有沧海桑田后不变的守护。
日出,阳光泼洒,战场一侧是关隘峭壁,此刻才得见,山壁顽强地盛开着簇簇桃花,纷繁盛放,花瓣散落杀阵,温柔落在期思的铠甲肩头。
元酀不无惊诧,他看着岱钦。萧执目光一沉,却仍旧不分神,补上防线,时刻注意期思的情况。
岱钦看向元酀,声音被铺天盖地战场乱声所掩,但众人读得出口型:“答应我,永不叛他。”
元酀身着亲王战袍,坐在马背上,隔着漫天血腥,神情郑重回以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以生命起誓”。
随后岱钦一笑,潇洒一如往昔,落鞭策马,手中重剑仿佛带着狮吼龙啸的气势,破开一道口,身后追随上百昭武玄甲左军,杀向阵外,去为陆应秋的援军开辟一条血路。
期思下一刻要策马去拦,萧执和元酀几乎同时将他拦回身后,此时阵内危急,追出去唯有两头落空。
何况那是昭武大将军的决定。
元酀却也不能离开,有他在,大凉王军有所忌惮,才能争取时间。
阵中晋军仿佛被注入了无尽力量,瑞楚从天而降,所有人都认为是神迹。期思竭力收回心神,告诉自己岱钦会平安等他,全力迎战。
岱钦带着百余昭武玄甲,他一人可敌千百,奈何六十万敌军,杀也杀不完,铠甲染透了血,重剑千钧,扫出便是一片尸横。
过敌阵十万,二十万,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