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事,你也都知道吧?”鸿嘉帝让陆应秋平身,抬手命宫人取了酒来,便在御书房内斟了两杯。
陆应秋接过杯盏,稍一礼,坐在鸿嘉帝旁,点点头:“有所耳闻,陛下切莫伤怀,世事无常,当以身体为重。”
鸿嘉帝摇摇头叹了口气,与陆应秋碰盏,饮了一杯:“我家老五离开了,瑞楚也走了多年,孤身边没什么故人,也就你,跟以前一个样。”
陆应秋看了看鸿嘉帝,心里也颇感慨,但他知道,鸿嘉帝登上帝位那一刻起,任何人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了,瑞楚也不外如是。
陆应秋却不是别的人,面对鸿嘉帝难得袒露真心,他并没有放下一贯的谨慎守礼,只是挑些不那么让人触景伤怀的旧事讲一讲,与鸿嘉帝一杯一杯,饮尽了数壶陈酿。
鸿嘉帝最后带着些醉意,指着那空酒壶:“从前孤还是皇子的时候,咱们在北疆,最常喝的是粗制的烧刀子,后来倒是再没喝过,也忘了那劲道……”
陆应秋从他鬓边几缕不明显的华发上,看到了岁月的痕迹,从前不止是烈酒,还有峥嵘同袍的情谊,可这些都去哪了呢,都随着光阴流转,被隔在了这皇宫朱墙之外罢。
“醉酒伤身,陛下不可再喝了。”陆应秋将鸿嘉帝手中酒杯挪开。
宫人小心翼翼上前帮陆应秋扶着鸿嘉帝去休息,廊上细雨频频,鸿嘉帝半醉之间,哼了几句断断续续的短调。那是从前,瑞楚还在的时候,他们年少时打江山,走南闯北,一同唱过的北方民间俗谣。
陆应秋叮嘱宫人仔细侍候,转身离开,宫人递上伞,他身上似乎还裹挟着北境的兵铁气息,在暮色雨中撑伞,回头看了看那朱雀高楼,琉璃瓦光泽黯淡,雨幕倾盖天地。
见过了鸿嘉帝,便到淮王府,恰逢重逸、虞珂也在,都知道了消息,等着他回来,也算是团圆。
屋外依旧是绵绵的雨,屋内烛火温馨,几人举杯,期思已好了大半,病来如山倒,武功底子再好的人,一场心病从内击破,也是瘦了不少,所幸神采恢复了七八分,眼里淡漠厌世的气息也散了。
陆应秋自是十分心疼,期思和虞珂,哪一个都是他亲生的一般,自小看护到大,半开玩笑对元酀说:“这孩子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未曾想长大了坎坷得很。”
重逸瞅着期思,心痛道:“可见命中都是有定数的。”
虞珂摇摇头:“期思,我替你捐了香火,以后定会顺遂。”
兰阳睁大了眼睛:“真的灵吗?我也捐点。”
期思失笑:“你从前在芳华寺住了那么久,从来也没祈愿过,如今倒是信了起来。”
元酀笑笑,桌下握了握期思的手:“阿思古也替我给大巫传了话,如今大凉的神和江南的佛都保佑着你。”
期思心里情绪万千,反倒垂下头,片刻抬头笑笑:“这可是皇帝都没有的待遇。”
“陛下怎么说?”虞珂问陆应秋,鸿嘉帝近期身体不大好,上朝次数也少了,虞珂和安王轮流侍奉在侧,觉得鸿嘉帝脾性变了些。
陆应秋叹了口气:“陛下一下子老了许多,性情也不同以往,看起来对朝中的事业倦了。”
诸人便明白了,鸿嘉帝这回或许要重新考虑朝中的事情。
晚饭过后,重逸把兰阳和虞珂带走,期思送陆应秋离开,廊上问他:“陆应秋,我考虑着跟陛下提一件事,不知现在能不能成。”
陆应秋似乎早就预料到,笑笑说:“便私下同陛下说罢,没什么的,若有问题,不是还有我在么?”
期思放下心,点点头。
元酀看期思回来后便坐在案前,盯着白纸发愣,狼毫笔吸了墨汁再滤掉,又蘸了墨,反反复复,却不动笔。
“怎么?”元酀从背后抱住期思,低头亲了亲他耳畔。
期思搁下笔,在他怀里蹭了蹭:“数日不动弹,人都变傻了。”
元酀笑了一声:“殿下写什么折子,要不我来代笔?”
期思摇摇头,苦笑着,摩挲着元酀的手指:“我再构思一会儿。”
这份奏折写到了深夜,期思放下笔,只觉得不亚于一场恶战,脖子都僵了,直叹以后不能再这么养病了,把人都养成了木头,做什么都手生。
回身往榻上一扑,钻进元酀怀里,才觉得活了过来,元酀一直等着他,便放下手里的书卷,熄了灯烛,搂着期思:“明日要上朝?”
期思点点头,嗅着他颈间熟悉好闻的气息,四肢百骸都绵软下来:“要去的。”
元酀便轻轻抚着他背脊,期思却越贴越紧,抬手搂着他不放,元酀低笑:“可算是养好了病,要发威了?”
期思病愈后头一次上朝,看见鸿嘉帝,明白陆应秋所言的意思,鸿嘉帝确实老了,并不是身体佝偻下去,而是那锐利的气势已大有不同,威严仍在,却不是从前那般逼人。
他一直耐心等到散朝,单独去见鸿嘉帝,递了折子:“陛下,有一事,思量许久,还是觉得该提。”
鸿嘉帝翻开折子,看了一遍,有些惊讶:“萧氏?”
期思点点头:“前朝遗落诸多旧事,萧氏和裴氏,都因永平之乱投往燕国,虽是旧案,却积攒了不少敌意,若能翻案,可彰显陛下正直胸怀,有益无害。”
鸿嘉帝抬眼端详期思:“你在燕国时,接触过这两家?”
期思如实答道:“是,裴家已倒,但两家都是原来的望族,若能将前朝冤罪洗清,世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