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前因为一时放松李凡说了不该说的话;片刻之后李凡分明想要说点什么,新华字典与标点符号在脑子里乱哄哄的排不成队列,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李凡并没有理解错,白昕玥不是也不可能向他解释什么。白昕玥的状态更接近于自言自语,再一次踏上这块令人无限伤心的土地,在心中关了几千年的话,忽然开闸放水一般,再也关不住了。
“不管那份绝密档案中记载了什么,也不管我究竟活了多久,我的骨子里……始终还是一个人类。”
妖委会档案中的,二号山帐篷里的,两道人影合二为一,成了一个存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而这个老妖怪还在信誓旦旦的宣扬,无论如何,他的本质还是一个人类。
因为,“人类”二字是白昕玥到死都不能放弃的身份。假如连这一点都不能坚持,他过去所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小白与曦冉之间被牺牲的种种过往,又该算些什么?
所以,别无选择这个词,不见得眼前当真只有唯一的一条路,而是临到岔路口了,只能选择其中注定的那一条。
————
白昕玥消失之后,火炼也不知是身累还是心累,竟然就这么僵在原地,一步都踏不出。也幸亏背后还有一根粗壮的树干,不然的话,这位妖兽的现任首领就要在地上瘫成一堆烂泥了。
不过,同一姿势保持的太久,血液不流通的四肢难免发出抗议,回过神的火炼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胳膊连带着腿,里面都弥漫着一种麻嗖嗖的滋味,好像一群蚂蚁正在列队走过。
在身子发麻的时候,根据经验,越是不动弹状况就越会变得糟糕。不得已的火炼,只好一手撑着树干,同时轮流甩动双腿。
陡然加速流动的血液,摩擦着敏感的血管,其滋味无比难掩,一个激灵打过,火炼的头皮都快要炸了。
努力与浑身酸麻做斗争的火炼大人,还没来得及从中解脱出来,已经有人找上门来了。
“火炼——”白发白肤的女孩子先是这么喊了一声,与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带着一点点怯生生的语气。只是在语尾的部分拖出一线绵长,意犹未尽的诉说着满腔的情思。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毕竟前不久才与白昕玥探讨过“叛徒”的问题,此等不快的话题肯定会留下深远的影响,火炼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变得阴暗起来,总感觉未希这一声寻常的称呼中饱含了不寻常的意义。
所以,火炼只是皱眉,半个字都没有说。
未希微微偏了下头,一个在妖委会那种复杂环境中都可以常年稳坐高位的女子,该有的敏锐只怕一点儿都不缺,她当然马上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可是,为什么呢?未希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其实只需一眼,仅仅只需要再看一眼而已,以未希的敏锐一定能够发现来自火炼的被尖锐所描摹出的审视。可是她的注意力却在半途被硬生生的转移了,落在对方那个金鸡独立的奇葩姿势上。
“你的腿怎么了?”未希的询问慌张而真切。两人的身高差摆在那里,未希顶着一副孩童的躯体,就此伸出手去,连弯腰的动作都不需要,就可以轻松的触碰到对方蜷起来的那条腿。
火炼本能的缩了一缩,没有让对方真正碰到。漫不经心的解释一句,“只是有点发麻,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在未希的注视下,火炼将酸麻的腿狠狠甩了几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重新流动的血液让四肢恢复了应有的知觉。火炼状似标杆一般的站在那里,光是看这个姿势,会以下一刻他即使上天入地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尽管从外表已经看不出什么异状,但未希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对于这一位不愿意说的事,她是问不出来的,无论这个男人披着的是“曦冉”还是“火炼”的外皮,与她之间依旧相隔着一堵虽然看不见却已经高耸入云的墙——她没有立场走进他的世界。
两人各怀心事,也难怪会让这场单独相处陷入无比奇诡的气氛之中。
火炼清了清嗓子,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岛上的一切是否已经准备妥当?可是在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计划进行?”
既然是之前商定的计划,而并非心血来潮的想法,那肯定就是经过多番斟酌考量的东西,不单单是火炼一个,妖兽一方的核心人物,楼澈、未希、凌纹等人肯定都参与了这个计划的商讨与制定。最终能计划能够成型,绝对也并非火炼的一意孤行。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未希的回答本该十分简单而干脆,要么就是“已经准备妥当”,要么就是“还没有”,除此之外怎么也不可能存在第三种答案。
然而,未希竟然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心思一般,浑身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激灵。嵌在她面孔上的银灰色眼睛,此时看起来大的有些不成比例,好似两泓幽深的潭水,硬生生的将月光发射出悲伤而清冷的光辉。
“火炼,当真必须毁了岛中心的宫殿吗?”
明明腔子里是一颗历经沧桑的承认心脏,可未希偏偏要用少女般的纯真来表达她的不情不愿,矛盾的气质糅合在一块,实在说不出是和谐还是违和。
但火炼十分明确的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对方此时的表情,因为它勾起了自己浓烈的怀疑。
怀疑同伴绝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