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漠中的夜晚永远是不同于别处的苍茫,白天还热的如同火炉一般,夜间却骤然冷了下来。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上竟然皆是结了一层白霜,与月光融为了一体,被星光映的璨璨发亮。二人清出一小片地方,点燃了一个小火堆,温了一壶酒。
“怎么会想到来闯江湖?” 温述秋抬手拨拉了一下火堆,火光猛地蹿了蹿,他并不急于知道那个答案,只想随意聊聊。
晏无意看着冒着泡的酒壶有些失神,微笑道:“年少时也没多想,只想着要报仇,却不明白向谁报,如何报。懵懂之间,便已身在江湖之中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带着点自嘲道:“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痛苦至极,然而那痛苦现在想来也只不过是十六七岁的痛苦罢了。”
温述秋听罢,沉默半晌后也笑说:“就连那功成名就后的得意,恐怕也是十六七岁的得意吧。”
“没错。” 晏无意抚掌大笑,“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他的笑声很响,惊动了雾与云,它们逃也似的散开了,露出了那原本半遮半掩的月亮。那月圆的好似江南的宝珠,晏无意看着夜空,突然喃喃道:“ 江湖就是这样的。”
“什么样?” 温述秋坐在他身边,也扬起脸看着无垠的夜空,问道。
“你觉得自己仿佛就身在其中,而江湖只是一个极小的圈子。可是实际上,你所在的任何地方都是江湖。无论是坐在那里喝茶,还是骑马去赏花,都是在江湖里。” 晏无意就势躺了下来,目光放空地看着夜空,“没有任何差别,避无可避,大抵就是这个感觉了。”
云又回来了,做了月儿最后的衣纱。没了月光的天空,暗的像是被拨灭的蜡烛。
难得的静谧却很快就要被不识趣的自然打破。
有些不对…
晏无意仔细看着夜空,愣了愣,伸出手,感受着那携卷着沙子的乱风,突然翻身坐起来,凝着脸色道:“述秋…你有没有觉得风向变了…”
温述秋四处看了看,听不见任何声音,这过分的寂静让他后背发毛,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在大漠中游历的时间越长,便越是明白这寂静的奇怪之处。
不是下雹子便就是要起“妖风”了。
这大漠中的妖风来的颇为奇怪,不挑天气,无论是晴是雨,也不挑时间,白昼也好黑夜也好,仿佛只是看它自己的心情似的。最不可捉摸地是它,最致命的也是它。
周边有经验的老人会依靠骆驼的反应和天上的云来辨认,往往能在妖风来袭之前就做好防护。可是晏温二人却是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即没敏感的骆驼做参考,也没靠谱的经验做依靠。
可是他们二人直到现在才发现,一切都太迟了。风向变了,妖风已经来了。
“你看!”晏无意霍地站起身来,指向远处惊道。那遥远的地平线处影影绰绰出现一个数丈高的黑影,黄沙漫天,仿佛黑夜也将被撕裂。
是妖风来了!
“他娘的!走!”晏无意罕见地啐了一句,拉起温述秋就跑。
二人在陷脚的沙子里跌跌撞撞地跑着。
近了!近了!温述秋甚至能感觉到那狂暴的风沙的力量。粗砺的沙子像鞭子一般抽打在他脸上和身上,极痛,但他不敢停下来。
从没离死亡如此接近过。
它的速度极快,携卷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而来。只短短不到一刻的时间,它便从地平线处窜到了二人刚走过的沙丘。
二人在这一刻的时间,拼命地往罗什那的方向跑,企图找个可以躲避的地方,却发现人的力量无论如何都无法与自然匹敌。
“不行!这样太慢了!”晏无意恨声道,他一把拉过旁边体力不支的温述秋,大声呵道:“闭眼!”
“什么——!”温述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进怀里,随之而来的就是失重感和极速略过的风声。晏无意像是抱着一个大号的娃娃似的抱着他,二人就靠这一双腿,也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空气中除了尘土沙砾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难闻至极。
“屏息!”晏无意低沉的声音惊雷般炸在他耳畔,惊醒了脑中一片混沌的温述秋。
他屏住了呼息,不敢再去嗅那血腥味道,只双手紧紧地抓着晏无意胸前地衣襟。
阴沉的云已将星月全部笼罩住了,天地间一片黑暗。狂风怒号,妄图将一切吞噬。
他觉得也许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也许已经过了很久,晏无意的速度突然慢下来了。温述秋一惊,他心里清楚,这是晏无意力竭了。
“晏大哥,放我下来吧。”他听见自己说道,风声呼啸中这声音却清晰可闻。
晏无意听见了,却权当做没听见。只是扣着他的手紧了紧,生怕这小子做出什么傻事来。
“你这又是做的什么混事。”怎么这么不听劝呢,活一个容易活两个难啊。温述秋叹了声气,他想着自己大概已经活不下去了,怎么能再拉着一个人陪葬。
“我可警告你……别做傻事啊。”晏无意的喘息声已经乱了,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却实在不忍心放开这个瘦的没多少重量的人。他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你帮哥看看,妖风离咱们还有多远?”
不远了,一点都不远了。就在屁股后面死死咬着呢。可是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温述秋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脸紧紧埋进晏无意脖颈里。
风席卷而来,将二人卷了进来,所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