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建康城近三个月进出过药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底细都被扒了个干干净净,终于把肺痨鬼拖到了杨家大小姐面前。
杨家大小姐看了眼面前的年轻男人,问道:“可有妻室?”
肺痨鬼有些愣。
杨家大小姐以为他有妻室,恍然了,道:“休了吧。”她甩出去两袋子黄金。
被金钱砸中胸膛的肺痨鬼:“……”
杨家大小姐又道:“入赘我杨家吧。”
肺痨鬼正摸着钱袋的手一顿,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杨家大小姐。
杨家大小姐觉得这肺痨鬼估计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看了眼一旁的媒婆。
媒婆立刻清了嗓子对着肺痨鬼道:“扬州府杨家人,吴地商贾世家,家中良田万顷,仆妾成群,有长辈在朝为官,三品大员,杨家府大公子为吏部尚书名下门生。”
肺痨鬼:“……吏部尚书,卞望之?”
杨家大小姐微微一扬眉,“呦,你上哪儿听来的这名字?”
肺痨鬼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下,“……随便一猜。”
杨家大小姐多看了他两眼,想着约莫是他在什么地方听来的,她没多想,又道:“听说你有病,没钱治病,连药都买不起?”
肺痨鬼没说话。
杨家大小姐道:“入赘我杨家吧,我出钱给你治病。”杨家大小姐挑了下眉,不就是钱吗,我杨家有的是钱。
肺痨鬼:“……”
众位媒婆一齐盯着肺痨鬼,满脸写着:“这位公子你三生修来的福气啊能攀上杨家!打今日起飞上枝头做金凤凰了!”
肺痨鬼:“……”
在肺痨鬼一句“不好意思我今日出门没吃药”之后,所有人都静了片刻,没吃药的肺痨鬼将那袋沉甸甸的金子放在了案上,留了一句“告辞”然后他回去吃药了。
杨家大小姐、众位媒婆、看客:“……”
在众人的注视下,杨家大小姐慢慢地拍了两下手,赞了一句,“有骨气。”
扬州城都传开了,住在城东贫民巷子里头的肺痨鬼撞了大运,给金枝玉叶的杨家大小姐看上了,杨家要招他入赘,从此肺痨鬼吃着软饭衣食无忧。众人又道,那肺痨鬼不知道靠什么手段勾搭上了人杨家大小姐,杨家大小姐是扬州城出了名的fēng_liú女公子,那肺痨鬼瞧着病怏怏的,也不知床上行不行?
肺痨鬼正好路过,给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杨家大小姐是个实在人,三天两头往肺痨鬼家里头送东西,知道肺痨鬼是个穷酸书生没见过世面,不送别的高雅东西,送钱,金锭子,咬不动的那种。
此时肺痨鬼正坐在他那漏雨的房子里看着那盘金锭一时语塞。
王悦就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穷酸肺痨鬼,他在扬州住了一年,给街坊邻里添了不少晦气。
王悦望着那金子半晌,果然真金白银砸下去,铁打的心肠都要软下来,头一次遇上这种贵重的艳福,他有些吃不消,夜里头又犯了宿疾。
暮春换季,阴雨绵绵下了一阵,王悦咳了小半晚上的血,第二天起床给自己买药。
扬州城卖空了一味药材,他前些日子跑了满城也没买着,唯有城南一间药铺有货,他上一次上门,伙计瞧他一脸穷酸样直白地拿眼神告诉他“你买不起。”而今王悦打算再次上门,用杨家大小姐留下的金子买点治病的药,据杨家那位大小姐道,自己救过她,那就当她报恩。
王悦如今对气节这种东西看得很轻。
缺的那味药材是镇痛用的,贵得厉害。
王悦刚一走进那铺子,伙计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态度与前两日那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截然不同,被吓到了的王悦盯着他看了会儿,想了半天,明白了,估计是听说那传言说他要入赘杨家了,这儿上赶着献殷勤。
王悦没多说什么,他昨晚上咳了一晚上的血,胸口阵痛难忍,他现在能站稳就不错了,没空与这伙计打交道,他付钱拿药走人。
“公子慢走啊!”
王悦走出去大门还听见那伙计追出来喊了声,王悦回头的力气都没有,懒洋洋地摆了下手。
这日子闲得让人恐慌。
走到巷子里头的时候,王悦忽然侧了下身,一枚竹筒朝他扔了过来,从他身上擦过后落在了他脚边,他看着拐角处那群七八岁大捂着耳朵的孩子,随即听见脚下一声爆鸣声,他冷不丁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手中的药摔在了地上。
一群小孩子瞧他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肺痨鬼!你又来买药啊!”“肺痨鬼你还没死啊?”“快跑啊!”
王悦看了他们一圈,又望了眼脚下的竹筒,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了,这群小孩自己鼓捣出来的玩意,硫磺木炭什么往竹筒里塞了点,一点能炸开。他看了眼朝他扔竹筒的小孩。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能玩的东西,万一点火的时候弄不好炸开了,这帮小孩的爹娘要哭昏过去。
王悦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下。
小孩子朝他做了个鬼脸,“肺痨鬼!”他们开始唱童谣,小孩子的语调很快,又是扬州方言,王悦有些没听懂,不过隐约“肺痨鬼”、“脂粉郎”、“杨家”几个字还是听懂了,估计是把他的事迹编成童谣唱了。
王悦瞧着他们,笑道:“唱什么呢?教教我啊。”
小孩子嘻嘻笑着,“肺痨鬼!肺痨鬼!你什么时候死啊!”
王悦笑了下,垂下头去,再抬起头时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