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便想起分别那日,也是漫天飞雪,他倚在门边,望着裴懿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风雪深处。
耳边依稀又响起念念软软糯糯唤他“沈爹爹”的声音,一声一声,摧人心肝。
沈嘉禾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有尖锐的痛感。
他闭上眼,不愿在杜月娥面前流泪,然而通红的眼角却出卖了他。
杜月娥却未作声,既心疼又困惑,不知到底出了何事,有心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未几,马车停在家门口。
下了车,杜月娥道:“要不请沈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沈嘉禾摇头,道:“不用,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你们真的不必担心。”
杜月娥叹口气,道:“那好吧。”
邵原道:“你且好生歇着,待晚上我再来看你。”
沈嘉禾“嗯”了一声,道:“快走吧,别站这儿淋雪了。”
二人便一道走了。
沈嘉禾回到家,脱掉外袍,蹬掉棉靴,钻进冰窖似的被窝里,裹紧棉被缩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太冷了,从未觉得这般冷过,仿佛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上了冻。
他强迫自己睡着,或许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知过了多久,沈嘉禾终于昏昏睡去,却陷入了混乱无绪的梦境里。
一时梦到父母惨死,一时梦到与裴懿嬉笑追逐,一时梦到裴懿折磨他欺辱他,一时梦到念念在金黄的麦田里玩闹,一时梦到裴懿在战场厮杀,一时梦到裴懿愤怒地掐着他的脖子嘶喊:“沈嘉禾,你好狠的心,我死了你都不来看我!我做鬼都要缠着你,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
沈嘉禾猛地惊醒过来。
他惊坐而起,满头大汗,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停地喘息。
屋内光线昏暗,显然天色已晚。
沈嘉禾挣扎着下床,只觉四肢酸软无力,踉跄着来到桌边,拿起茶壶,只倒出半杯凉茶,端起茶杯灌进口中,干得冒火的喉咙略略好受了些。
他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只见白茫茫一片,就如他此刻的心。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也不知要下到何时。
突然想起裴懿在梦中的话。
或许……他该去浔阳一趟。
可是去了又能如何呢?皇陵乃皇家重地,有重兵把守,他连靠近都不能。
但还是想去。纵使不能祭拜他们,即便只是去浔阳走一趟,心下也可稍安。
正想着,忽听到有人唤他,是邵原的声音,沈嘉禾哑声道:“邵大哥,你直接进来罢,院门没闩。”
说罢,他走到屋门前,拔闩开门,风卷着雪扑面而来,邵原也已走到近前。
“快进去,”邵原道,“风大雪大的,别再冻着。”
沈嘉禾便退进屋里,看着邵原进来,反身关门。
“怎么也不生炭炉?”邵原皱眉道,“屋里冷得冰窖似的。”
沈嘉禾忙要去生炉子,邵原忙拦住他,道:“你坐着罢,我来生。”
沈嘉禾便退到一旁,看着邵原忙活,沉默半晌,猝然开口:“邵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去浔阳?”
邵原被烟气呛得咳嗽不止,待咳嗽停下来才道:“行,什么时候动身?”
沈嘉禾道:“明日。”
邵原道:“好,你今晚收拾收拾,我明日一早来接你。”
沈嘉禾沉默片刻,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去浔阳么?”
邵原笑了笑,道:“你自然有你的原因,你若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便多问,只管陪着你去便是。”
沈嘉禾道:“谢谢你,邵大哥。”
邵原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炭炉生好了。
烟气从敞开的窗户散出去,冷意渐渐被暖意取代。
“你一定还没吃饭罢?”邵原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
沈嘉禾道:“不用,我待会自己做。”
邵原已经撸起袖子,道:“我做饭的手艺虽及不上你,但也还算不错,不至于难以下咽。”
沈嘉禾心知拗不过他,只好道:“那便下碗清汤面罢。”
邵原笑道:“好嘞,你就等着吃罢。”
邵原去厨房忙活了。
沈嘉禾坐在炭炉边发愣,直到邵原端着碗面进来,他才回神。
“你不吃么?”沈嘉禾道。
“我来的时候我娘已经做上饭了,”邵原将面碗放他面前,又把筷子递给他,道:“你吃你的,我待会儿回去吃。”
沈嘉禾默默接过筷子,喝一口汤,吃一根面,抬起头道:“好吃。”
邵原笑道:“锅里还有,吃完我再给你盛。”
沈嘉禾道:“好。”
吃完面,邵原又去刷碗洗锅,沈嘉禾拦不住,只得由他。
待收拾停当,邵原道:“锅里有热水,你待会儿洗洗脚再睡,身上会暖和许多。”
沈嘉禾道:“嗯。”
邵原道:“那我回去了,明早来接你。”
沈嘉禾道:“好。”
邵原道:“你跟着我去把院门闩上,天黑了不安全。”
沈嘉禾将邵原送到门口,目送他走远,这才关上门,插上门闩,踩着雪去到厨房,舀一盆热水,刚坐下欲脱靴,忽听到叩门声,他以为是邵原去而复返,忙起身去开门。
但当他就着微弱天光看到门外立在风雪中的人时,沈嘉禾立时如遭雷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get。
感谢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