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到了这一天,夏天陪着高建峰,第一次进入那座烈士陵园,第一次看见了高建峰妈妈的相片。
原来儿子像妈确有其事,高建峰的五官简直就像是从他妈脸上扒下来的,只是一个柔和,一个自带英气勃勃。
毛脚女婿头回见丈母娘,不免要可着劲地表现一遭,夏天把墓碑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擦了个干干净净,恨不得比亲儿子还更殷勤。
等忙乎完,他看见高建峰从兜里拿出一封信,递过来让他看。
这也是夏天第一次知道有这封“遗书”的存在。
看罢,夏天回想起了一些前尘旧事:“那天晚上你跟你爸吵架,我去看你,后来咱俩都喝多了,说了一晚上的话你也没表态,是不是因为这封信?”
要做到无愧于心、无怨无悔多么困难,高建峰的妈妈何尝不是拴了副铁链子在自己儿子身上?
“算是吧,”高建峰笑了笑,“现在想想,做过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后悔,特别是和你在一起,所以带你来跟我妈念叨念叨,感觉就像还愿了似的。”
“我怎么觉得,像是在跟你妈示威啊?”夏天一笑,借机调侃道。
“你说什么?”高建峰轻轻蹙眉,瞥了他一眼。
夏天愣了愣,随即就笑了:“咱妈!可你跟咱妈示威也不好吧?”
高建峰嘴角轻扬:“不是示威,我觉得她会喜欢你。”
夏天心里一动,半晌问:“你对她还有印象吗?”
高建峰没立刻回答,沉吟一会儿才说:“有,每次一想到她,就觉得软软的、香香的,特别温暖。”
夏天听得有点神往,毕竟常年萦绕在六姐身上的气息只有烟味,不过他很快就想当然地在脑海里代入了陈谨——前阵子他从陈帆那儿拿了一张陈谨的旧照,之后一直放在钱夹里,好像平安符似的,时不常看看很能让他觉得心安。
他始终记得,很多年前,是凭借着早已过世了的陈谨的关系,他才得以顺利摆平一桩棘手的麻烦。
“等三月份,我再陪你来看咱妈。”夏天牵起高建峰的手说。
对于高建峰而言,也许成就、事业都是不足道的,能够心满意足的把爱人介绍给妈妈,才算是了却了长久以来的一桩心愿。
墓碑上的母亲看着他们,目光中含笑。
头顶阳光温暖,天高云淡。
没过多久便到年关,有老高坐镇,高建峰自然得回家,夏天也没有借口和他一起过年三十。说起来,多少还有点尴尬——陈帆原以为他要和高建峰守岁,还特别善解人意地叮嘱他初二回家吃饭,夏天当时吐槽过这日子挑得像是回娘家,可现如今呢,自己却无处可去了,只能一个人呆在家看春晚。
七点钟不到,夏总就不甘心上了,开着车在空旷的大街上闲晃荡,不知不觉地,又像很多年一样,晃荡进了军区大院,高建峰家楼下。
正自惆怅,该想什么辙才能成功溜进老高家蹭饭,高建峰的电话就适时地打进来了。
“啊,什么?你在外头呢?和平路?呦,那不是离我这儿挺近的嘛,干脆过来吃饭吧。”
夏天一声没来得及吭,就只听见对方一迭声地自说自话。
“夏天啊?那让他来吧。”这是李亚男在帮腔。
“离得近,叫他过来一块吃饭。”这是高克艰“不明真相”的热情邀约。
夏天抿嘴笑着,高同学还是很机智的嘛,就这么哄骗得老高亲口邀请自己上门了,啧啧,也是用心良苦啊。
去了人家家,夏天可是不闲着,充分发挥上门女婿的自觉,一个人就撑起了一台包饺子大戏。李亚男话虽不多,但都看在眼里,对他温和地笑笑,颇有几分长辈关爱晚辈的慈祥。
夏大厨如今技艺愈发精进,饺子端上桌,光闻着已让人食指大动。这厢大家坐定,还没开动,老高突然冲高建峰来了一句:“你今天跑步了吗?”
大伙全都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又错乱了!老高以为高建峰还在上学,每天晚上都要去操场跑圈。
高志远顿感无奈:“爸,我哥都………”
“跑啊,等会儿就去,”高建峰轻轻摇头,示意高志远不必反驳,“您先让我把饭吃了吧。”
“嗯,吃饭、吃饭,”老高大手一挥,看向桌上唯一的“客人”,“来来,夏天吃饺子,你阿姨包的,三鲜和白菜两种馅。”
得,劳动果实就这么被窃取了,夏天赶紧笑着应了声好。吃完饭,老高却一句不提跑步的事了,反倒问起夏天的工作,显见着记忆又莫名其妙地跑回了这一年份。
春晚那些歌舞升平,老干部看得颇为意兴阑珊,习惯了规律作息,一到九点钟,老高就自觉地站起身跟大家说他要去睡了。
“夏天啊,”老高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外头好像下雪了,路上滑,你晚上别走了,让建峰给你收拾个屋子,住下吧。”
话说完,高建峰、高志远、夏天六只眼睛一起齐齐看向他。
老高不以为意,摆出一家之主的气势问:“怎么了,他以前不就住过吗?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高建峰忙答应,一面舔着唇笑看夏天。
至于屋子嘛,还收拾个鬼啊,当然是直接睡在高建峰的卧房里,那些家具陈设和以前比都变化不大,夏天洗完澡进去,见高建峰站在窗边,正开着窗子抽烟。
他走过去,有些奇怪地问:“我没在你们家留宿过啊,除了那次爬阁楼,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