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亲兵回报,没有在华州城外发现有大队官军跟随杨素前来,尔朱绩仍觉放心不下,打发走了亲兵,转身回到议事厅,双端起一碗酒,含笑问杨素道:“华州距长安有百里之遥,清河公身穿道袍,单人独骑夜晚至此,不怕尊夫人见怪吗?”
厅内有多数将佐曾听说过杨素一向怕老婆,听到尔朱绩提到杨素的夫人郑祁耶,不禁都笑出声来,一心想听听杨素怎么回答。
杨素像是经尔朱绩提醒,突然想到了自己是瞒着老婆来的华州(事实也确是如此),单手端着酒碗,呆了一呆,随即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表情,抬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对尔朱绩的问话避而不答,只冲着厅内诸将叫道:“今宵有酒今宵醉,莫问明朝是与非。来,喝酒,喝酒。”
以尔朱绩为首,厅内登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尔朱绩虽不再疑心杨素是受了朝廷的指派,前来华州削夺自己手中军权,抑或打探自己军中虚实的,可毕竟他已定下了今晚起事,举兵反隋,有杨素在场,令他不免感到左右为难:如果二话不说,命军士将杨素拖出杀了吧,又担心军中少数未参与自己叛乱阴谋的将士起疑心,提前暴露意图,如果任由杨素坐在议事厅中拖住诸将,又怕错过了起事的时辰,耽误了起兵谋反的大事。
尔朱绩低头沉吟多时,终于想出了一个所谓的万全之策:如能将杨素当场灌醉,趁他醉得不省人事之际,自己向军中诸将宣布举兵反隋,岂不最为稳妥?
想到这儿,他冲在座的几位心腹将佐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都去向杨素敬酒,及早将他灌醉,好做正事。几位心腹将佐会意,纷纷起身去向杨素敬酒致意,厅中其他将佐见了,也不肯落于人后,于是,大大小小几十位将佐将杨素一人团团围住,逐个地敬酒劝酒,尔朱绩见了,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谁也想不到,杨素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酒量,待到几十位华州府军的将佐排着队一一向他敬过了酒,只见他面色只微微泛起红晕,竟是身不晃、手不颤,双手捧起一碗酒,单单对着尔朱绩唤道:“大将军,咱们还没喝过,来,干一碗。”
眼瞅着此时已近三更时分了,杨素头脑仍然如此清楚,尔朱绩暗地里一跺脚:也罢,今夜活该你死在华州城内,就欲指使厅外的亲兵一哄而入,将杨素拖出去杀了。
还未等他开口传唤亲兵入内来杀杨素,只见之前他派出城去打探消息的那名亲兵面带惊慌地跑进议事厅来,向尔朱绩亢声禀报道:“报告大将军,不,不好了。西边着火了。”
尔朱绩一向胆子并不大,此次他之所以答应朱满月,同意起兵反隋,其中只有一小半是为了报答朱满月昔日对他的提携之恩,而多半是由于眼见隋朝南北两面受敌,京畿守备兵力空虚,想乘此机会为自己捞取更大的功名利禄,嬴得个反隋复周的中兴功臣的名号。为达此目的,他曾坚持要朱满月设法骗取前朝皇太后杨丽华的亲笔诏旨,以做为号令三军,起兵反隋的凭据。
结果,朱满月没有得到杨丽华的亲笔诏旨,反而今天一大早,有手下军士向他禀报称,有一位朝廷派来巡视华州当地寺观的小官儿王世充突然不告而别,不见了踪影。尔朱绩得报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急命各营出动人马,在华州附近寻找王世充的下落,又派出亲兵,暗查军坊之中是否有人向王世充泄露了起兵反隋的消息。各路人马查至晌午时分,仅仅查到了有当地百姓报称,曾见过一位和王世充体貌相似之人,骑驴匆匆向长安的方向去了,随后亲兵来报,称统领左军的开府仪同三司史万岁和王世充是同乡,昨晚曾留王世充在他房中歇息。
尔朱绩随即以召集会议为名,将史万岁诱至议事厅拿下,亲自讯问他,是否曾向王世充泄露过起兵反隋的消息,虽然史万岁一口咬定自己决没有泄露半个字给王世充,为以防万一,尔朱绩还是命人把史万岁羁押于自己的中军之中,同时决定提前起事,举兵反隋。
今晚,先是杨素突然造访,继而深更半夜的,华州西边又燃起了大火,这怎么不令尔朱绩感到心慌意乱?
“可曾发现有大队的官军朝着华州的方向开来?”到了这时,尔朱绩也顾不得避人了,忙向来报信的亲兵问道。
要知道,尔朱绩所率一万华州府军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朝廷官军,而此时身为官军主将的尔朱绩竟然当众向亲兵问出这样的话来,议事厅中立时便有几位未曾参与阴谋叛乱的将佐产生了警觉,手按佩刀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尔朱绩身边的杨素猛然间将手中满满一碗酒泼向了尔朱绩,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从尔朱绩面前的几案上夺过他的佩刀,“呛啷”一声拔刀出鞘,众人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红光迸溅处,大将军尔朱绩硕大的一颗人头已被杨素挥刀砍了下来。
“众位将军。”杨素抬脚将尔朱绩无头的尸身踢至一旁,飞身纵至当中的几案上,向着厅内诸将大喝道,“尔朱绩企图率军谋逆,朝廷已发三万大军,前来华州平叛。今夜,本黜置使奉旨已将尔朱绩当场斩杀,首恶既诛,胁从概不论罪,请诸位将军约束所部各军,不得擅动,听候朝廷发落。”
面对着眼前霹雳闪电般的惊人变化,议事厅内诸将大多被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有三四个尔朱绩的心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