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几番劝谏全是无用,最终是拗不过老宰相管云,才勉勉强强进了阿密宫中。
洞房花烛那一夜,他早早离去,并不曾认真看过这宫中的摆设。那一次前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中悬挂的‘渌水’二字,问及,方知这乃是密夫人之手笔,也是那时起,才相信密夫人果然才貌双全。随着时间流逝,他留宿在渌水宫的日子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自己的王后不单是花容月貌,更是才德兼备。
他曾问过阿密,为何要改长乐宫为渌水宫?
密夫人当时答他:“水有君子之德,以柔克刚,川流不息。渌水澹澹,便如君子之心,当如明镜,不染微尘。”
那一日,正是天文六年的秋天,姜白接见赵国使者那一日。
很多年后,昭乐长大了,回到渌水宫的时候,看到母后亲手写下的牌匾便会想起母后托人转达给他的话:“君子之心,当如明镜,当如渌水。缓缓流淌的水,看上去微不足道,但只要不停流淌,终归会汇成瀑布,汇成洪流。”
没等密夫人念完经,姜白便因国事离去了。
“几时了?”密夫人站起来时用力略猛了,此刻她感觉有些眩晕。
旁边的小侍女立刻过去扶住她。这小侍女是陪着从晋国密夫人嫁过来的,今年十九岁,名叫玉台,出落的亭亭玉立,有一种妖艳之美。“已日入了,夫人可要用膳?”
密夫人点点头,吩咐玉台命人送些清淡的素菜来。
玉台应声而去,密夫人遣散一众侍女,独自来到窗边看着金乌西沉,隐没到纷繁的雪花中。墙角钻出了一只梅花来,红艳艳的颜色在白雪间分外出挑,密夫人看着梅花,绽出淡淡的笑容。她想起了自己刚到齐国的日子,不得宠爱的日子,那时候也是梅花绽放的时节。在玉台为她鸣不平的时候,她是如何回答的呢?
“梅花只是静静地绽放,并未召唤何人来看。阿密当若梅花,行自己当行之事,为自己当为之事,余下的,便是天意了。”
她不知道当日的话是怎样辗转传到姜白耳中的,以至于姜白提及时,她羞红了脸。
“妾身当日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
“胡言乱语的好!”姜白笑着捏她的脸,到底是年纪不大,虽贵为国君,不时的仍会流露出孩童般的模样。
姜白来的时候,密夫人已经吃过饭了,他仰头躺倒在床上,一边拉着密夫人的手,一边状似撒娇地说:“阿密,我好饿。”
“妾身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姜白靠在床头,仰着脸看垂下的层层幔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密夫人进来时刚好与姜白目光相接,她微微一笑,上前偎依到姜白身边,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露出符合年纪的笑容与做派。“陛下今日三番两次地前来,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陛下要来惩罚么?”
“阿密怎会做错事呢?”姜白并不惊异于密夫人的开场白,他深知阿密的聪慧,她想必已经知道猜到自己的来意了,更深知此刻他开不了口的原因,便撒娇似的引他开口。“若错,也都是在我。”
“怎会是错呢?分明是好事呀……”密夫人拉起姜白的手贴到脸上:“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陛下能给昭乐这等契机磨练,妾身甚是欣慰,待昭乐长大,自也会感谢陛下能给他如此契机。若昭乐活着回来,必是一代明主;若是昭乐客死他乡,那也是他命中注定,如此薄命怎可继承齐国大统?”
姜白刚要开口,玉台便进来告知饭菜已准备得当,就此打断了姜白的话。
因为天凉,密夫人陪着姜白也喝了两盅烫酒,满月一样的脸颊上泛起红晕,让人想起了丰收时的苹果,姜白探过头去轻轻咬了咬她的脸颊,醉醺醺地重复着昔日从探子口中听来的话。
“得阿密者,得半壁江山……哈哈……得阿密者,得半壁江山……”
这话是赵王说的,此刻再由姜白说出来,让人感到既可悲又可笑。
凝视着醉的糊里糊涂的姜白,密夫人默默地阖上眼睛,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甚至想一刀结果了床上的齐王姜白。纵然夫妻和美、相亲相爱,那也抵不过因为丈夫软弱而被迫骨肉分离的痛苦。她可以忍着痛楚将亲生儿子送去赵国为质,也可以忍着寂寞等待着极乐净土的到来,却很难忍受丈夫醉酒后的讽刺。
她还记得两年前,她才十三岁的时候,父王拒绝了赵国的求亲,转而将她嫁往实力微弱的齐国。
那时她也曾质疑,为何不将她嫁往时正鼎盛的赵国,而是嫁到齐国去?
“这是上天安排的姻缘。阿密,终有一天齐王会称霸于天下,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你一定要忍耐。”
当日,父王是这样答复她的。如今呢?她的丈夫,齐王陛下,已经连他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了,她还要继续忍耐下去么?她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再有三步她就要到床边了,只要狠狠刺下,她这个无能的丈夫就要死了。那时候,昭乐就可以登基,她便掌握了齐国大权。密夫人相信,她可以处理的很好,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至少她不会像丈夫这样软弱,送儿子去做人质。
一阵冷风从窗户外面吹了进来,伴着凉飕飕的风,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密夫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险些杀了自己的丈夫,平日里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怨恨,在酒的作用下跑了出来,若不是那一阵风,她便要犯下滔天罪过了。
密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