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钧为了自家徒儿,先是二话不说灭了一个煞灭宗练虚真君,又硬生生砍断了蓬莱楼的明宵峰。此等传奇至极的事情,定然瞒都瞒不下。
顾夕歌却恍如在做梦一般,好一会才怔怔望向自己的师尊。
他未料道,师尊竟真的为自己狠狠得罪了煞灭宗与蓬莱楼。师尊惹了这般大的事情,即便在冲霄剑宗内亦不好交代。
又是自己牵连了师尊,叫他不得片刻安宁。
“徒儿有错,还请师尊惩罚。”顾夕歌心如刀割,他刚想下跪认错,就被一道灵气虚虚托起。
纪钧一双黑眸中神色复杂,他终究淡淡道:“你今天做得很好,并没有错。”
“对敌之时,就该竭尽全力毫不手软。”玄衣剑修长睫眨了眨,又平淡说,“师父替徒弟出气,是全天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顾夕歌听了这话,险些热泪盈眶。但他终究长大了,不再是十年前的八岁孩童,可以正大光明扑进师尊怀里。
他只是低声道:“师尊……”
“我在。”
顾夕歌嘴唇抿了抿,又小声叫了一句:“师尊。”
玄衣剑修并未答话,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刹,顾夕歌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它漂浮了很久很久,终于生根发芽再难撼动分毫。
他们两人隔着一丈距离,遥遥对望了许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纵然无人说话,亦是心意相通再无所求。
“你赢了,我要遵守承诺。”
却有人极突兀地插了一句话。那红衣如火的魔道女修,花一般飘落在顾夕歌身边。
眼见言倾离得这般近,顾夕歌不由皱了皱眉。他冷声道:“不必,我对你无意……”
随后顾夕歌猛然瞪大了眼睛。那红衣女修身如鬼魅,竟让他也没反应过来。轻柔温暖的一个吻,只在他脸颊落了片刻,一触即离。顾夕歌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竟让言倾轻薄了。
“信守承诺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言倾眸光狡黠如星,她望了望顾夕歌,直接松开了这少年剑修。
她又大着胆子,极快地扔下一句:“你发呆的模样,比你板着脸时可爱多了。”
随后这放肆至极的魔道女修,直接踏上玄光消失了。
第60章
若让其他修士看来,有言倾这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简直是八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但顾夕歌简直不能更恼怒。他深恨那一刻自己无能为力,竟硬生生让那妖女光明正大轻薄了一下,特别是在纪钧面前。
不知道的人瞧了这一幕,定以为他同那妖女早就两情相悦。就连他之前神态严肃的拒绝,都成了口不对心的害羞。
言倾当真好心机好算计,只一下就扰得他有口难辨。
顾夕歌踌躇犹豫了好一会,终于轻声道:“我与那妖女之间根本没什么,师尊你信我……”
那双长睫掩映下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是全然的窘迫与焦急。
纪钧望了他这徒儿足足一刻,看得那少年有些躲闪与不安,这才淡淡道:“我信你。”
顾夕歌得了师尊此言,立刻嘴唇微翘眼眸晶亮,简直与一个得了师长夸奖的十七岁少年并无任何区别。
他的徒儿真的长大了,纪钧忽然恍惚了。
曾几何时,那个紧紧跟在他身后舍不得离开半步的孩子,竟成了这般俊秀清雅令人望之倾慕的少年。
顾夕歌能一道剑光荡尽数百煞魂,浩荡之气充盈于天地,剑意蓬发让他看了亦不由暗暗点头,亦能不卑不亢正对练虚真君刁难压迫,挺直的脊背不曾弯下片刻。
那是他的徒儿,他亲自教导了十年的徒儿。
纪钧心中忽然涌起几分不舍与酸涩,他永远记得初见时那孩子如一只惊惶幼兽寻到依靠般,死死抱住他不放,滚烫泪水洇湿了他玄色法袍。
那泪水灼热的温度透过他层层衣襟,直至他心中,融化了纪钧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
纪钧行得是无情道,早将自己一颗心抛于外融于天地。是那八岁孩童骤然一抱,让他知道自己终究未能断念解脱,由此便遥遥牵挂起这孩子来。
十年来,他眼见这孩子一日日抽条拔节,逐渐成长为玉树般白鹤般的美少年,既自豪亦怅然。
现在这孩子又到了有姑娘倾慕的时候。那大衍派的女弟子与白青缨截然不同,她好似一捧烈烈燃烧的火焰,足以融化这世间所有坚冰,即便他这徒儿亦不例外。
终有一日,那孩子会走出小小的玄机峰,到外面的广袤世界行走闯荡,将他这冰冷无趣的师尊抛得远远地。
到了那时,他又能怎么做呢?
微风股荡起纪钧玄色法袍,他猎猎衣袖随风翻滚飘飞,如深沉暗夜。
“言倾比白青缨好许多。”纪钧淡淡道,“我瞧出,她当真喜欢你。”
纪钧一双锐眼,自能辨得出真实虚假。白青缨对顾夕歌之倾慕,带着试探与投机,动机不纯让他十分厌恶。而言倾固然是个魔道女修,却敢爱敢恨纯然如水,只此方面,就比那同宗师妹强出许多。
然而,当纪钧瞧见言倾亲吻顾夕歌面颊之时,心中骤然涌起的居然是杀意。
这森然杀意来得莫名其妙,却让纪钧暗暗心惊,这却是生灭劫要来的征兆。练虚至大乘的三灾五劫,纪钧只差最后的两道——生灭灾与心魔灾,亦是最难度过的两道劫难。
那生灭灾来得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将人拽入无底深渊。生亦为死,死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