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最喜欢什么?”
“小的也不清楚。”
“你不肯说,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下去吧。”
小厮脸上一垮:“二爷?”
“给我滚出去!”我大吼,故意让屋外的人听见,“你当我不知道:他那么清楚我的行踪,要不是买通了院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我也不追究到底是谁,还是你们全都有份。不过以后给我记清楚了,要么你做得天衣无缝,要么你就干脆不要做,否则被我发现,我的手段比你们少庄主也不会差的!”
小厮连连磕头:“小的不敢、小的小敢!”
“滚!”
小厮连滚带爬地出去。
屋里重归安静。
锦衣玉食的你,不理解别人的痛吧?不理解那个孩子,在那样不堪的情境下,还要逆境而上、强大自己的心吧?你理解不了他的痛,所以,对他那样残忍。
我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邪恶过,至少在这一刻,愤怒烧光了我的理智:那么,就稍微惩罚你一下,让你也体会体会,小喏这个孩子,一直以来,是有多么屈辱地活下去的吧!
这几乎、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云深
杨州的夜空有多少星星,这一天,就有多少名人贵客,带着数不清的珍奇异宝,笑容满面地祝贺沈织锦十五岁的生辰。
美酒晃动着琥珀色的光泽,舞姬们扭动着水蛇一般的细腰,众生笑谈之中,数笔生意、数桩摩擦皆尘埃落定。
火树银花、滔天鼙鼓,这一场罕见的热闹轰动,这一次响彻州府的华美庆生,它的主角——年仅十五的沈织锦,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台阶的最上方。夜幕深沉,饶是灯火通明,也照不进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饶是众生热闹笑晏,亦挥不去他眼中沉沉的冷寂。
究竟是什么,令这样一个俊秀无俦的少年,在他本该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年纪里,犹如看透世情的老者,冰冷地、沉寂地、看着这一场恰似举国欢腾的盛宴。
“二庄主。”
我回头,见一名花发老者,正执杯看我。
“在下枫华堡主枫一岚,久闻二庄主威名。”
“岂敢。”执杯对碰,饮尽。
枫堡主离去,又有人接上:“在下擎天帮主方尘,慕二庄主英名甚久,干了!”他仰头饮尽,将杯倒立,未见一滴酒落。
我不得不同他一样,饮尽后将杯倒立:“承蒙谬赞。”
再有人接上:“在下……”
如此车轮之战,不过半个时辰,我已有些招架不住,寻隙溜出大庭,沿白玉通道,穿过月门,躲到后院中来。吹了吹凉风,晕眩感渐退,唤来小厮:“庄主若问起,就说我不胜酒力,回房歇着了。”
“是。”
坐了一会儿,离宴散还有段时间,便唤人点了蜡烛,放下棋般,独自动奕。
下了若干子,越发不懂一人下棋之乐。书中那些高人,左手对奕右手,还下得其乐无穷,甚有心得,于是,却是遥不可及。
棋嘛,还得有对手,方才有意思。
不轻易的,手拿棋子敲着棋盘,却原来,我连一个陪我下棋的朋友都没有,却原来,我自认聪明,其实愚蠢;却原来,人人心如深海,算计分明;却原来……
“公子好生清雅。”
一声如银铃,却比银铃低沉更入耳。抬头看去,他一身如雪白衣,飘然拂花而来,如九霄之仙,轻易入得凡尘。
风起涟漪,吹不散这初见惊鸿。许是这样的开头,才不负人痴一场。
灯花乍起,我漫然回神,见他步态姿仪,微一颔首,便胜却身后一片幽烂粉桃:“在下云深,扰公子清静,还望恕罪。”
“我本就闲极无趣,你这一来,倒成全我求一棋友之心,若云深不弃,可否与我对一场?”
“棋艺疏漏,勉力一试。”
当下唤人上茶添点心,他施施然坐于对面,烛火幽幽下,一张秀净到极致的容颜:“劳烦小哥去前庭,寻一寻一名身着红衣、急若弥猴挠腮的僮子,告知他我在这里,却不要上前打扰,时辰一到,我自会过去。”
小厮应声而去。
我与他对看一眼,笑道:“我道何人如此风采卓绝,原是‘阑珊楼’云深公子,幸会!”
“不过是大家赏脸,给口饭吃罢了。”他执起黑子,“公子不介意吧?”
我摇头:“理当客先。”
啪。
他落一子。
啪。
我落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