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对方的善意,思无益还是秉持一贯的谨慎,没有动口去饮那茶:「一刻钟已经过了大半,阁下有话快说吧。」
「......思将军是否,觉得敝人很眼熟?」问话之人将陶杯搁上桌,又提起陶壶将杯满上,「李大奎将军,是六年前亡故的吧?他生前,是否经常到将军府上走动?」
「阁下提及李老将军,用意为何?」
李大奎正是思无益祖母之弟,也是亲自传授思无益天朝大内密功“如梭腿”的二舅公,眼前这中年男子,无论容貌身形音色,皆与二舅公有著七八分的相像。
据祖母与府里那些老仆所言,父亲的长相,就是随这位玉树临风,素有句蔘第一儒将美誉的长者。
「依将军之见,李老将军与敝人,有几分相似?」
「阁下,半刻钟又过了一半,你确定要继续这样拐弯抹角的,浪费彼此的时间?」
「呵呵呵,你的性子,真是随了你娘信非,又直率又性急。」
「你竟然直称我娘的闺名?你究竟是谁?」思无益拍桌站起,一个不该存在的猜想,令他汗毛倒竖!
而今在这世上,胆敢直呼因先夫爲国英烈捐躯,受封皓为从二品夫人的郑信非闺名的,应该只剩下祖父母两位长辈了不是麽?
先是长相,再是对母亲的称呼,眼前这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思将军可知二十三年前,句蔘现任王上继位之前,句蔘的北疆,原来是以大兴安岭与蒙罕为界,以嫩水与天朝为邻?」
思无益没有接话。他现下整个人吐呐既纷又紊,正陷在既怨且怒的情绪里,一时之间,无以为答。
「可是将军现任的王上,为了能够坐上句蔘的八蟒龙位,甘愿与蒙罕签下密约,以猎获他的胞兄---当时的太子人头为条件,割让了大兴安岭至不咸山以北的九千里土地,舍弃了成百上千的句蔘人民,不管不顾地,任这些百姓被欺压凌辱成了蒙罕的贱民不说,甚至那辈面容姣好的少男少女,几乎都成了任人亵玩的奴儿......」
「你说的这些,何以为证?」这些陈述,与思无益被长辈所告知的,相差岂止天差地远:「大兴安岭至不咸山这当中的丢失,分明是当时的太子礼贤大君领军无方,第一军师思秉勋连连失策,战战皆败所致!」
看来不过不惑之龄的男人已有一头早华的银发,清俊的面容淡笑儒雅,眉目之间却流露著深切的哀伤:「不仅是你不信,句蔘人人得知的,俱是礼能君得到王位後,粉饰天下的谎言。」
思无益听不得自己效忠敬仰的祖国君首被污名,又重重拍了下桌案!
「哼,阵前诈死,以求苟且偷生於世之徒,你的实话,不值分文!」
「我思家的这辈孩儿,果然都很聪慧。」思及另一个思家的孩子,男人的哀伤里多了一抹欣慰。
多亏有他,否则思无益这回恐怕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了,远在蒙罕皇陵的他或许都还未能得知长子被俘,身陷险境的消息。
「哪儿是你的思家?老子家里,代代只出坚贞为国的忠臣,就算现今的思家空荡荡,只剩两个男人,也容不下欺世盗名之辈!」
「......是,句蔘思家军,代代留贤名。可我思秉勋自认这些年来,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句蔘,更无愧于思家!」
「你!你竟然!当真没殉国?!」虽然心里有谱,亲自听见对方的招认,还是撼得思无益内心翻天覆地!
「你怎麽敢,怎麽敢在亏欠了当年被坑杀的八万条英魂之後,还兀自活在这个,坑杀他们的刽子手堆里?!」思无益吼著,也不管是不是隔墙有耳,把一腔憋屈全都发泄出来!
见思无益失控的大吼,男人仍旧噙著笑,只是那笑,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