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滚奔逃,雪块被我踢得滚进崖底。而大个子又高举起手臂。刀要来了。我举刀相格挡,锵的一声,震得我浑身的骨头都在共鸣。这次虎口撕裂更深,再有下一次,我一定再抓不住刀柄。
我抹了把汗,擦得自己满脸都是血污。大个子的独眼里闪着凶狠和蔑视的光。刀再来了。最后一次。
我反撞向他怀里,左边,左边!
大个子刀锋一斜,向左边削去,我背上的皮肉连同衣服一起血淋淋地飞起。我反手去格,而他正劈了下来。
却没有让人齿酸的金铁死战声。
因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手上已没有刀了。
弯刀脱手飞出,打向他右眼。
我全身往下一挫,拼命远离刀锋,那止不住的刀势,只能用手臂生生扛住。
而等我的手臂吃进刀刃的瞬间,他的眼前一定是一片黑暗。
对人类而言,有没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事情?
他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横踏一步,向右趋避。
而只需要片刻的动摇就够了。
我不顾背上血肉模糊,拼命撞在他的小腿上。
只是他忘了,光明的右边,才是真正的险地。
那边是悬崖。
雪霰喧腾,鸟面和红袍在乳白的雪雾中下沉,慢得不可思议。我拼命的向后退,爬过的地方,一路都是血痕。在大个子彻底从我眼中消失的瞬间,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寂静冷山中轰雷一般。
那是长长的绝望惨叫。
我和这大个子生死相搏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原来他也会发出这么惊惶的声音。我蜷曲在坚实的大地上,想象着他身下呼啸的狂风。狂喜比疼痛更热辣辣的冲击着我的每一寸神经。
我活下来了。死的是他。我活下来了!
但不容多歇,我粗粗裹了裹伤,勉强止了血。往来的路上走。刚翻上冰斗,就看见崖影外的亮地走来一个人。
积雪如石,长云冻在山间。除了来人,天地间再没有活动的东西。
黑色的风氅像支墨酣淋漓的大笔,无风自动,在这无私的大纸上写着什么。
对我写着什么。
我认得那刚如铁画的腰背。
是沈识微。
而我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前挪,每走一步,都扯得伤口疼。不知走了多久,沈识微的那团墨迹还是没能展开。但我却觉得不用急,只要一步步走下去,我总能和他在这片大雪里相逢。
第35章
人流像淩水浮渣泛起的大河,在我们眼前汹汹淌过。
那天我俩到底没能如我想象那样,在雪中激动地把手握在一起。走了还不到一半,我就实在撑不住,四肢大开地在雪地上躺下了。
我仰望着天际流云,终究还是等沈识微走来,一如既往没礼貌地用脚踢我。
我闭着眼问:“完事儿了?”
他道:“我们互换了一掌,他逃了。”顿了顿,他略带点不可置信,又道:“你赢了?”
我懒洋洋道:“好说。”
一边把眼睛睁一条小缝。逆着光,沈识微居高临下俯视我的小白脸似乎更加的白。白得发青。
我撑起上半身来:“你没事吧?”
他轻蔑道:“我说我们互换了一掌,听不明白?”
路畔喧嚣,但天地间还是像只剩下我们两人。
过了许久,沈识微才打破沉默:“那么秦师兄当时有几成把握?”见我不答,他道:“六成?四成?一成?”
我正色道:“我不知道。”
他一脸内心有两个小人打架、难以名状的表情,约摸在考虑该跳起来把我往死里揍,还是扭头就走当不认识我:“你不知道?!”
我嬉皮笑脸道:“既然赢了,就当是十成十,行不行?”
他本恶狠狠地瞪着我,这会儿从鼻子里喷出一声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一笑倒云开雨霁似的。
见他又艰难地吞了一团牛肉,我解下贴身的水壶递去。他长吸了一口冷水,道:“那天和我们交手的不是真皋人。”
我一愣:“啊?黄铜覆面、红毡裹体,是以示神灵降附。这是真皋王公怯萨里一流高手的打扮。这可是你说的。”
沈识微阴沉沉一笑,也不知远远地怨恨着谁:“一流高手?说的是。但你可知道,这天下能把我伤成这样的一流高手有几个?”
他把水壶丢还给我:“这些一流高手里,可没有一个真皋人哪。”
我忍不住辩驳:“是,我知道你能打。但真皋人得了天下,举国体制,一两个高手也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