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只怪云深不知处(2)
菩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趴在床头,头部阵阵抽痛袭来,他忍不住皱眉,在脑海里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
从他进灵隐寺拜入佛门起,原来以为那些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实在楚天华的又一次提及之下,再次变成了一根刺,生生扎进他的肉里,任凭他如何也拔不出来。有谁能想到,大禹王朝最富盛名的法师,真实身份竟然是大禹王朝十年前失踪的二皇子,那时,他不过十五岁,也就宇文秧这样的年纪,从一个身份尊贵受尽宠爱的皇子,变成了一名僧人……
脑海里浮现出昨日楚天华的话:“如今皇后一党不能再嚣张,你父皇盼着你回去呢。”
他的眼神微微一沉,嘴角淡淡的弧度有些讥诮的意味。
“唔……”宇文秧一脸痛苦地紧皱着眉头,似是被噩梦所扰。菩屠侧了脸看过来,巴掌大的小脸离自己很近。昨夜酒醉之后的事他并未全然忘记,还有,在盛京客栈的那一夜……视线落在那有些微嘟的粉唇上。
鬼使神差地,伸出了食指轻抚摩挲宇文秧小而粉色的唇,感觉到枕在手臂上的身子一震,菩屠微眯了眼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但仍然瞥见小小脑袋上的墨发遮掩下,发红的耳根。
早膳仍旧是楚府的家奴端到的厢房,宇文秧失神地端着盛着香味四溢米饭的碗,双目呆滞。直至现在,他仍觉唇上一片火辣。他并不是故意装睡着,只是不敢睁开眼睛,害怕床上的人会比他先醒来,于是只能假装自己还在沉睡,打算等床上的人先起身,他再睁开眼睛的……那人手指上温润的触感似乎还留在唇上……
哎……
宇文秧在心底暗暗叹息,眼珠子总算动了动,偷偷地瞥向门口的方向,才又收回自己的视线。那人被家丁请了去……宇文秧真是苦恼极了,那人在的时候,他浑身紧张得不自在,但此时那人不在,他心里又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来……
又在楚府呆了三日。这三日里他见到菩屠的次数很少,更别说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他每日在府中的后花园闲逛,或心不在焉地跟着楚府的家丁上街走走,直到第三日,熟悉的马车停在了楚府门口,熟悉的身影早已坐在了车中。
马车缓缓地驶出城,菩屠神态漠然地背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只听得见车夫的吆喝声和车轮转动的咕噜声。宇文秧坐在车厢另一面,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马车出了城门,行到交城郊外,马儿突然受到惊吓地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宇文秧瞬间被颠得摔下了位置。
“陈大叔……”宇文秧费劲地爬起身就要伸手去掀车帘子,突然有修长的五指半途伸出,抓住宇文秧的手猛地向后一拉,后背撞到一个温暖的胸膛,宇文秧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马车外传来的声音。
“咻!”
“夺!”
这声音让宇文秧猛地一颤,紧张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东西,若没听错,这是弓箭刺破空气,刺入马车车门发出的响声。
菩屠垂下眼眸,看着紧紧地抓住自己衣襟的手,眼神无声地闪了闪。
但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弓箭的破空声和“夺夺”声连续不断地传来,外面没有听见车夫的声音,多半是凶多吉少,马儿也被惊吓得在原地转圈乱跳。菩屠伸出双臂,不动声色地将宇文秧护在怀中。
紧接着外面又响起“砰砰砰”的落地声,马车周围瞬间多了十几个人的气息,随即又响起刀林剑雨的“铛铛”声,外面的人似乎分成了两拨,一拨要至马车里的人于死地,另一拨则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刀剑声不绝于耳,马儿的嘶鸣声近乎为崩溃的地步,马车随着马儿的乱蹦乱跳而不安地颤动,宇文秧全身发抖地缩在菩屠的胸前,紧紧地揪住菩屠的衣襟,像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地喘气……
刀剑声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渐渐消下去……
整个过程,菩屠一直淡漠着表情,脸色未变地坐在车厢里。除了,他的双手一直护着怀里全身发抖的人。
“奴才们救驾来迟,二殿下可有伤着?”马车外面响起一个冷得如同冰窖的声音。
马车里没有回答,但守护在马车外面的人是知道的,就算他们守护在他身边挡去多少次暗杀,马车里的人也不会有丝毫反应。
他是菩屠法师,不是大禹王朝的二殿下。就在他们以为这次也会像前几次一样得不到丝毫回应的时候,车厢里传出一个淡漠的声音。
“先找个稳妥的地方歇着。”
宇文秧记不得自己是多少岁的时候进的黄府了,他脑海里只依稀地有印象,当黄老爷找到他的时候,他是躲在自己家的水缸里,浑身湿淋淋的,被黄老爷从水缸里抱出去的时候,狼狈得像个水鬼。
他是被母亲硬塞在了水缸里的,临了,母亲神色慌张又用坚定的口吻告诉他,永远不要回到宇文府,就算他的父亲宇文承前找到他,也不要回宇文府,那是个吃人的家族。然后母亲用一个簸箕盖住了水缸的口子。
他没有听母亲的话安静地躲在水缸里,而是等母亲走了以后,悄悄掀开了簸箕一角偷偷地看出去,然后看见,浑身是血的母亲鼓着眼睛,一脸不甘地望着自己的方向……母亲的眼睛,从来都是很美丽的……
菩屠垂下眸子,眼神复杂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