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梧站在树边上,一双眼就那么沉沉看着我。良久,他垂眸叹了口气:“你走错路了,那边是卖包子的,毒宗总坛在这边。”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又在那里站了有多久,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开口:“晚上没吃饭,有些饿了。”
沈梧看起来无奈极了:“早上才开业。”
我们就那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奈何势必人强,我论武功比不过沈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如今打过了,身处在阵法中,没有他引路也是出不去的。
想到这些,我不由低了头,不再言语,灰溜溜跟他回去了。
我坐在椅子里,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抬头就看见沈梧坐在我对面,素白的指间夹着薄薄一张信纸。
借着烛火,就见他越往后读,眉眼间阴郁之色就愈发浓重。
只觉嘴里的桂花糕都没了滋味。
沉默半晌,沈梧将信纸在手中揉作一团,尔后五指收拢,只听得细碎响动,再张开时便已化作齑粉,自他指间缝隙簌簌落下。
沈梧目光落回我脸上,扬起一个笑来,语气亦是温和:“鸿儿不喜欢这里?”
我不知该作何回答,便低了头吃东西。
“也是……在一处待久了终归是会厌了的。”沈梧说着,倒了一杯茶,十分自然地摆到我面前“少吃些甜的,以前与你说就是不听,最后牙疼了可没处医。”
我一愣,只觉他这语气委实诡异了些,不像是对待同辈的态度,倒像是个为人父母的。
沈梧低敛了眉目,在烛光的照映下,无端透出些温软柔和来:“鸿儿…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不过你忘记了……”
☆、七
我是真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很早认识”沈梧这事儿。
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天天色晴好,承师父的情,我在树上倒挂着晒太阳,他背着个药篓自树下走过。小伙子人长的挺好可惜心太黑,整一个斯文败类长再好也没用。
如果要对第一印象排个名,我对沈梧的印象绝对是有史以来的差,妥妥排倒数第一。
想着些有的没的,沈梧已然起身,竟是准备走了。
我倒是有些惊讶,瞧着他方才态度,那陷入回忆的架势似乎是要和我来一段长篇大论,却没想到这会儿居然什么都不说就要走了。
我忍不住就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沈梧笑笑,声音有些低:“现在说了,鸿儿大概也是不信的。”
这话说的还真没错,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我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相信姓沈的满嘴跑火车了。
出门前,沈梧最后说了一句:“鸿儿,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只告诉你一句——黎亦远不是什么好人,从前往后,都是如此。”
闻言,我在心里冷笑。
师父不是好人用得着他来跟我说,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在世人眼中,黎亦远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可在我眼里,没有师父,楚鸿是一早便死了的。
我不在乎善恶是非,只相信眼前所见。
而在我二十余年的日子里,所看见这世上唯一待我好的,就只有师父。
第二天,我算是长了记性,天还未亮就一个翻身自床上坐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大门,打算看看姓沈的什么时候过来。
可是我左等右等,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以至于脖子都有些酸了,可直到天亮也没瞧见人影。
一声轻响。
接着就看沈梧自屏风后走了出来,面上笑意不改:“没想到鸿儿起这么早,是为了等我么?”
我本意是想瞅准了他每天什么时候过来,好对此准备计策,最好能成功坑姓沈的一把。
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只觉喉头一噎。
沈梧今日穿了件淡青的道服,头发用束带系了,只残余几缕在耳畔,腰上是绣有云纹的缎带,断水就那么斜斜别在腰侧。那是归云宗弟子一贯的打扮,一板一眼、端方正直,穿在沈梧身上却偏生的显出些玩世不恭来。
沈梧道:“今日有客人要来,不能陪你玩了。”
看他的模样,对于此事,倒显得有几分失落。
没有姓沈的像个背后灵似的跟在后头,我却是乐得开心,连笑容也比平常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去吧去吧,不用管我。”
沈梧眨了眨眼:“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鸿儿一个人要是觉得无聊,陪我一道也是好的。”
我连连摇头:“不会无聊的,你去吧。”
沈梧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沉吟片刻道:“现在人还未到,趁着还有时间,我教你吹笛子吧。”
看沈梧势必要留在这儿不走的架势,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我也不好开口赶人,就半推半就地点了头。
然后我就拿出了之前他给我的那只龙骨笛。
看着那只白色的骨笛,不知怎的忽然回忆起那日我在屋顶上吹笛子,声音喑哑粗糙,宛若鬼哭狼嚎,就这样师父他听了大半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忍受不住把我从屋上打了下来
再后来,我就跟沈梧离开了。
我知道沈梧的武功很高,并且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就算凭我的功力也发觉不了他何时出现,又在那里呆了有多久。
可师父却不一样,饶是沈梧天纵英才,再怎么日进千里,毕竟年龄阅历摆在那里,单凭武功,沈梧绝不及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