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无人的时候,萧雨霏会悄悄溜出掖庭宫。夜里的皇宫一片寂静,除了巡夜的侍卫不时经过,撒满清淡月光的漫长宫道上空无一人。
初夏,夜幕如缎,轻覆皇城。一轮柠黄的弯月半隐在几缕流云后面,寂寞地洒落着幽微的光芒。几颗璀璨的星子镶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熠熠生辉,明亮动人,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走在青石铺就的小路上,呼吸着夜晚清凉的空气,萧雨霏一脸的轻松惬意,只觉日间的烦躁郁闷瞬时消散了不少,这是她凄冷寂寞的宫廷生活中唯一可以的放松的时候。
凭借多年的记忆,萧雨霏巧妙计算着时辰,小心避开了巡夜的侍卫,沿着曲折的石径潜入繁花深处。
晚风徐徐,夜色阑珊,一阵幽雅的琴声伴随轻柔的夜风从湖心的水榭飘来,悠扬婉转,行云流水,令人生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感觉。
跟着优美的琴音,萧雨霏不知不觉走到了倚岚池边。动人的旋律使得她暂时失去了过去七年里一直保持的高度警觉,这是她以往从未到过的地方,她在池边伫立了许久,然后看见了她。
碧水清透,微波荡漾,湖心有座伴水而建的香榭水亭。亭中设一香案,案上置一古琴,幽婉舒缓的琴音就是从那里飘扬过来的。
萧雨霏抬眼向水榭望去,只见纤手微动,指尖轻摇,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盘旋萦绕在水亭上空,又渐次散落于倚岚池中。
让她颇为不解的是,香榭水亭筑于湖心,到岸边的距离不近,却没有任何桥梁与之相联系,那人是怎么过去的呢。
夜已深沉,云亦散开,一轮如眉似钩的弯月清寂孤单地悬挂在天际。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盈盈清辉洒在湖面上,映出一池清冷的光泽,微风掠过处,湖面波光粼粼。
独自在亭中抚琴的女子有如天边的冷月一般清冷,一袭白衣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绝代的风华。
雪玉似的肌肤细腻淡雅,吹弹可破,在月色的照映下闪着盈盈的光泽,更显晶莹剔透。海藻般浓郁的乌黑秀发并不盘成发髻,而是很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挽起一缕。
秀气挺直的瑶鼻向上,是一双闪耀着深邃光芒、可以轻易让人陷落的漆黑眸子。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只看得一眼便叫人挪不开眼。
微启的薄唇是淡淡的绯色,偶尔轻咬下唇的动作将如同编贝一般小巧的洁白牙齿露了出来。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笑意。
“君妃!?”萧雨霏不禁惊呼起来,旋即伸手紧捂住嘴。
即使身处最偏僻的掖庭宫,君妃这个名字她仍是听过的。原因无他,那袭华贵的云锦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宫历来忌讳白色,可是君妃却偏偏喜欢,为了博得红颜一笑,太子殿下硬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特许她不必遵守这些旧规矩。
君妃无疑是很美丽的女子,但她的美丽中却有着一种让人害怕的东西存在。就像黑暗中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却令人恐怖迷离。
胤朝的后宫,除了三年一届的选秀,便是每年一度的采选。太子殿下的生母凌贵妃即是采选入宫的宫女,她先后为皇上生下太子、穆亲王和流芳公主三个儿女,最终母凭子贵,由小小的宫女成为了从一品的贵妃。
不过君妃既非选秀入宫的妃子,也非采选入宫的宫女,她是当今太子亲征伽蓝时带回的女子,据说她曾在战场上救过太子殿下的命。
太子殿下对这位身世来历皆成谜的君妃宠爱有加。自去岁入宫以来,一直圣眷不衰,宠冠东宫,仅仅一年的时间,就从正九品的奉仪晋封到正三品的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宁浅。
就在萧雨霏胡思乱想之际,刚才还在水亭中的君妃不知何时已掠至她身前。如果说六岁没入掖庭为奴是萧雨霏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转折,那么十三岁这年无意中踏入溯玉宫则是第二次。
“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么?”当那个有着冰雪般凛冽气息的白衣女子轻轻开口时,萧雨霏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不知道留在君妃身边意味着什么,是福还是祸,但是可以离开掖庭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君妃淡淡地说道,清冷的目光浅浅扫过眼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女孩子。过得片刻,方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忘记仇恨,你可以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