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如此,尽欢帝却只是看了看还没有意识到说了多余话的天钺,而后瞥向对面又浮上忧切神情的逝水,将唇边讥讽的笑意,连同着已经到了喉咙的调侃话语,一同渐渐湮没了下去。
若是自己开口纠缠于请假话题的话,受伤的不只是天钺吧?
半晌,尽欢帝出声道:“天钺,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先玩到这里。”
声调温和,选词轻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不带一点让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天钺郁郁地停止手中的动作,而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逝水,便慢慢缩下石凳来,刚要躬身跪安了,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问道:“啊对了,母后说让天钺问问,哥哥身子骨大好了吗?”
说着天钺歪了歪头,自己回话道:“天钺问董老师的时候董老师总说哥哥还没有好,但是哥哥看起来已经很好了呢,什么时候才能和天钺一起去上书房啊?”
逝水未及答言,便听得尽欢帝说道:“哥哥虽然看起来好了,但是身子还虚着呢,太医也说调养着方才好,所以去上书房的事情,大概还要等上些许日子。”
天钺嘟了嘟嘴,而后带着问询的目光看向了逝水,换来后者无可奈何的浅笑,便只能低低道了声:“儿臣告退。”
尽欢帝看着孤单的小身影消失在洞门转角,方才回过了眼,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展开手脚来毫无顾忌地伸了个懒腰,半眯的眼眸带着斜阳余晖的暖暖色调,纤柔的睫毛如同初生雏鸟的稚羽,拂过了逝水亦是浅笑着的面庞,带出了后者真心诚意的一句话:
“今日,真是谢谢父皇了。”
尽欢帝收回手脚,看了看逝水诚挚的笑容,突然别过脸去,别扭地道:“何故?”
逝水的笑意逐渐袭上瞳眸,撩起下摆,站起身,而后从容地坐到尽欢帝左侧,直视着他似乎是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夸赞而害羞起来的俊脸,继续诚恳地道:“能原谅古妃娘娘的打探,不追究上书房的请假,和言善色地陪着天钺玩耍了一个下午,儿臣需要感谢父皇的实在太多。”
尽欢帝不自在地又将脸转了一个方向,却换来逝水更真切的赞扬:
“父皇是全天下最好的父皇,天钺定是如此想的,于逝水,亦然。”
“逝水误会了。”连番的炮轰已然在至尊邪肆的凤目中镀上了一层晕红,却没有将口是心非给扳了过来,尽欢帝扭回脸来强自镇定地道:“家事未定,国事难平,父皇如此不过是尽一个明君的责任而已。
逝水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正欲再说什么,便被尽欢帝打断:“天色不早了,今日晚膳,父皇让人送去西间。”
血日西沉,这个暖色调下午的最后落幕,便是尽欢帝安排完晚膳后的,率先拂袖而去。
[78]第二十四章 往事,交错(一)第二十四章往事,交错(一)离开千秋亭后,尽欢帝背负着手,在赤红的砖墙间徐徐徜徉,抬眼凝眸看着敛去光芒的斜阳,面上早已没有了不自在的表情。
夕阳无限好啊,只可惜没有与自己携手共享之人。
拢了拢眉心,尽欢帝想起了今早用膳时逝水面上的表情:
八珍汤,福满堂,岭江青青杨柳畔,于他明明该是似曾相识,且至今仍难忘却的东西,何故却要有意隐瞒,巧笑掩过?
若是简单道句‘儿臣曾听宫人闲话提及’,倒也不会让自己耿耿于怀;而现下的避而不谈,却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又担忧他所涉之事太过复杂。
所以,是查,还是不查?
“皇上,晚膳时分了。”身边的随侍太监恭声提醒,低垂的眉眼不曾抬起来半分,亦不曾期许过尽欢帝和颜悦色的回答。
“孤知道,今日晚膳延迟。”尽欢帝的语调轻描淡写。
随侍太监低低应了一声,而后转头叮嘱跟着的小太监,程序行进地自然而然,什么用膳时间对尽欢帝来说不过是随性而定的意外,若不是今早有意调侃逝水,尽欢帝决计不会乖乖等着祖宗安排的早膳时刻。
“你们退下。”尽欢帝说着迈开步子来,将平头靴不急不缓地覆在青石路阶上,绵延垂帘的水浪下摆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刻钟后,尽欢帝阖上御书房的门,而后走进内里,在贴墙的书柜上轻轻叩击了四下。
这次的等待不漫长,尽欢帝撑着下颌的左手还未换了姿势,宿尾恍若琴瑟合奏的声音便萦绕了出来:“主人。”
尽欢帝有些懵懂地看着宿尾,却不知如何开口,或是,不确定是否要交托宿尾来做这件事。
宿尾黑色斗篷下猩红的嘴唇轻轻扬了扬,而后戏谑地道:“主人登基十五年来,召宿尾的次数屈指可数,这短短数日竟也叫了两回,宿尾真真受宠若惊呐。”
尽欢帝听着宿尾讥讽的话,却是没有生气,只淡淡地道:“这次打探的事情,交由朱雀未免太过隆重,交由白虎之类又不对口,只能叫宿尾这样术业不精的了。”
宿尾闻言笑得更为放肆,单膝跪着的左腿一撑就站了起来,而后缓步走到尽欢帝座椅边,单手支着精雕细琢的椅背,语调不恭地道:“就知道让主人承认一些事情是非常困难的,比如像现在这样,在暗卫里头最放心宿尾。”
尽欢帝拢了拢眉心,横眼扫过近在咫尺的宿尾,却是没有否认:
逝水下午说的话,让自己确实对宿尾生出了超越下属的信任。
宿尾见状乘胜追击,强调愈发